今日旬休,陆执英和李观如一早就来陆青斐的院子等人。
直到日头高高挂起,浑身酒气的少年才一脸颓败地回来。
李观如本来是生气的,气他宿醉不归,气他借酒浇愁,此时看他双目通红,想是昨夜哭得厉害,满肚子的怒气登时全都消散。
她旋即把随手折断的树枝丢到一边,挈起裙摆快步走过去。见他别开脸,似是不愿让人发现他的红眼睛,心疼更甚。
“先去洗漱。”李观如拍拍他的胳膊,温声细语地说。
陆青斐头顶一块巾帕走回正房,发梢还滴着水,松色衣袍前后都洇湿一大团。原就发红的双眼再让水气一激,眼白都添上小片浅红,向来意气风发的星眸,此时既憔悴,又可怜。
“快来用些饭。”陆执英说。
桌上已摆好膳食,全是陆青斐平时爱吃的菜色。陆执英盛了碗香甜的栗粥递给他,而后站到他身后擦干湿发。
面容沉静的少年端着碗坐直了背,李观如就负责给他夹菜。她夹什么,他就把什么塞到嘴里去,像是饿极,又像是毫无胃口。
李观如焦愁抬眸,恰和陆执英对上目光,便使眼色让他安慰几句。
“苹奴,”陆执英换下湿帕拿给盼康,接过干的继续给他擦,“静衡只是成婚了而已。”
陆青斐无心假装自己并不在意她,也没有力气再否认对她的情意,只是默默地吃着粥。
李观如警惕地打量着丈夫,直觉他还有什么不得了的下文。
“可以和离。”
陆青斐一瞬间忘记咀嚼,眨眨眼,继续低头吃饭,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
李观如瞪着陆执英,让他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胡说八道。半个月来,他无数次向她明示暗示要插手衡娘和沈菽的亲事,可情爱一事终究勉强不得。
再说,苹奴都已长大,他个当爹的怎就放不开手?
陆执英垂着颈,假装没看见她眼里的反对。“不和离,也有不和离的法子。”
“别听你爹信口胡言。”李观如推开满嘴疯语的丈夫,夺过巾帕擦起头发,温温柔柔地说,“以后就好了。”
陆青斐垂眸看着手里的碗,认真地问:“以后,是多久以后?”
“一时不得,此后再难忘怀。静衡对你并非半点情——”
“趁早把你那些鬼话咽下去。”李观如绷着脸警告他。
陆执英只好夹起菜来,不安分的想法仍旧没有停息。趁着妻子如厕,他道:“静衡明日傍晚会回府探望,届时苹奴——”
“阿爹,”陆青斐轻声打断他,“我没想过插足她和沈况明。”
陆执英目光淡淡地注视他。“我不想苹奴再有遗憾,这是你能够如愿以偿的事。”
“她不是我的愿望了。”
他揉揉陆青斐湿乎乎的脑袋,就像小时候一样。“抱歉,是阿爹下手晚了。”
“他们毕竟都是你的学生,放过他们吧。”
“可苹奴是我唯一的孩儿。”
陆青斐泪光闪烁,无奈笑道:“阿爹你做个好人吧。”
陆青斐重新擦起他的湿发。“我从未教你要与人为善。”
“所以我像阿娘。”所以他不会强迫那个呆瓜。
“是吗?”陆执英意味不明地笑笑。
*
从陆府回来,姚静衡虽是装得若无其事,可沈菽能感觉到她心中的郁悒。
“夜深寒重,衡儿怎还坐在秋千上?”他在她跟前蹲下。
姚静衡拉起他坐在秋千上,自己则侧身坐在他腿上。“这是你亲手做给我的礼物,我当然要多坐坐。”
沈菽握住她冷冰冰的手,问道:“今日没能见到嘉彧,不开心?”
心事既被他发现,也就再无隐藏的必要,她闷闷不乐地说:“他不想见我。不光今日,成婚那天,亦是如此。”
她尚不知晓嘉彧倾慕她,这种苦恼便成了天真的残忍。既不良于嘉彧,也不利于他夫妻二人。
沈菽永远都不会主动告诉她真相,但悬而未决的问题必须得到解决,哪怕是彻底结束与陆青斐的交情,也好过让她终日为此忧心。
他说:“不如我们明日约嘉彧一聚?”
出嫁前,她日日都去找他,却无一次进到他的院门,拜托盼康递去的信有如石沉大海,无一封得到回应。
“他不会答应。”姚静衡眼泛泪花,“他好像,再也不想见我了。”
目睹妻子为另一个男人流泪,着实让沈菽黯然神伤。
他平复酸涩的心绪,说话的口气一如既往。“若我单独邀请,嘉彧或许会应允赴约。”
“你独自见他?”
沈菽点点头。“倘若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们便竭力为之。倘若与嘉彧实在缘薄,没有言归于好的机会,我们也就不再强人所难,如此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