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治下宽容,暖厅门口除了围着各家各府的奴仆,还聚集着别业里的杂役。
一排又一排的脑袋挡在前面,姚静衡踮起脚也看不见厅内的景象。
陆青斐个头高,倒是一览无余。
四周嘈杂,他弯腰对着她的耳朵说:“我把你抱起来看?”
姚静衡向旁边移走一步。“多谢小郎君,我这样能瞧见。”
“那你说说,里面的舞姬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裙?”
她答不出,讪讪道:“她们别着水红的花。”
“问牛答马。”陆青斐哼哼一声,“我尚在病中,也抱不动人,不如把你举起来?”
举着不是更费力气?姚静衡不禁担忧起来,问道:“是不是害温病了?”
他揭下银色毛帽,倾身凑近她,与她面对面。“你摸摸。”
姚静衡探了探他的额头,温温热热的。
既不是头昏之下说出的胡话,便是当真想让她能够看见厅内的光景。
其实不止这一举动,此前替她穿衣戴帽、送各种礼物的行径也都超出主仆之间的界限。
她明白陆青斐想与她和好如初,可他那夜不是对盼康说要疏远她,免得王十一娘误会吗?
姚静衡满头雾水,舌头搅成结,开不了询问他私事的口,只说:“出来许久,小郎君可要回去歇着?”
“你还没看见,不回去。”陆青斐引颈张望,朝她勾勾手,示意跟他去。
两人绕到暖厅侧面,在一处不起眼的窗户前停下。
“这里没人跟我们挤,你不用踮脚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直接拉开窗扇,窗下长案后的两女子登时齐齐转头。
想什么来什么,若她没记错,起身来到窗边的这位便是王十一娘子。
所幸她本就站在陆青斐身后,这时不需要刻意后退。姚静衡垂着颈,手放在腹前,恭顺的神态和大多数的侍女没有差别。
然而大多数的侍女却不会穿着名贵的披风,王采舒的视线就在她身上落了一瞬便转向陆青斐。
“身子可好些了?”她说话的口气很是随意,好似她根本就没有看见他此前与人相拥的画面,也好似,她和他相熟。
“十一娘怎知我染恙?”陆青斐些微惊讶地问她。
“我问了郡主。”
他客气道谢:“有劳十一娘费心。”
想和她撇清关系?王采舒兴味颇浓,说道:“初六近日——”
“十一娘可否回到案边?”
两人同时开口。
遭人驱赶,王采舒挑了挑眉。“陆小郎君总得给我个理由。”
“你挡住我了。”
她往后望上一眼。“陆小郎君何不光明正大地进来?”
“最近看见活人就烦。”
王采舒开怀一笑。“之前你那小厮便是转述的这话。我当时就在想,若由陆小郎君亲口说出,那该是多惹眼的风采。”
“看来十一娘在席间坐得无聊。我们还有要事,不耽误十一娘在窗口透风。”
陆青斐转身就走,王采舒也不挽留,说了声“慢走”就关上窗,露出颇为讥讽的笑。
姚静衡跟着去到后面的一扇窗,头脑里的困惑不自觉增多。思及他和王十一娘的事与她无关,便将这些疑问抛之脑后。
这不是陆青斐预想的成熟时机,于是他闭口不提王十一娘,若无其事地拉开窗。
这扇窗后没有坐人,视角同样不错。他退后,让出窗前的空位。“到这儿看。”
“多谢小郎君。”姚静衡走过去。
成日谢来谢去,实在生疏得厉害。陆青斐受够了她的客套,想怒不敢怒,憋着口闷气站到后面替她挡风。“你若当真想谢我,此后不再对我道谢即可。”
姚静衡没了观赏舞乐的心思,眼睛虽是一眨不眨地望着厅内,头脑里却在纠结自己是否该顺势接受他的示好。
接受吧,且不说他们不可能重归初时,她也当不起他对她的好,更是无以为报。
不接受,依旧和他以如今这种不上不下的关系相处,无异于装傻充愣,漠视他的一片心意。
“这曲子听着也不哀婉,怎将你弄得愁眉苦脸?”陆青斐望向窗内,恰巧瞧见沈菽离席往门外去。
阿娘不在,无人引见他们认识,哪怕相逢也不识。他并未将此放在心上,注意力很快就回到姚静衡身上。
“不开心?”他问,“在烦恼什么?”
“没有。”姚静衡掩唇打了个哈欠,“就是有些困,想回去歇着。”
陆青斐关上窗。“走吧。”
沈菽不胜酒力,三两杯就能击垮他的神志。出了暖厅见到小厮阿达,他就维持不住身形,踉跄着被阿达扶到一旁。
沈菽靠着廊柱,模模糊糊看见她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