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静衡时而向男子请教经史子集,时而被男子请教厨务家事。
席间言谈甚欢,就连男子一贯雅淡的眉眼都透出喜兴,而她也暂时忘记烦恼,全心沉浸在结交一位学识渊博的新友的愉悦中。
恍然记起时辰之际,已过了未初。
未正授课,她们必须在半个时辰内赶回陆府。不待男子提议驾车送她们归去,姚静衡便火急火燎地拉着瑞鸢离开,又与男子约定,下次让他也尝尝她的手艺。
两个同龄的小娘子一路说说笑笑地跑回府。直到进了花园,姚静衡这才记起她尚未问过男子的名讳,也忘了留下她的姓名。
不仅是她,瑞鸢和圆脸少年聊得口干舌燥都没记着要打听打听他家郎君,光顾着与他剖析男子和姚静衡的眼神往来和一言一行。
两人都有些埋怨各自的脑袋,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不经意的一瞥,姚静衡恰与陆青斐目光相接。饶是隔着一连片低矮草丛的距离,她都能感受到他冷峻的审视。
无需刻意,她的笑容自然而然地凝结为嘴角处的一两下微颤。和瑞鸢相牵的手也一同松开,两人垂颈低头,在原地行上一礼。走到陆青斐跟前,再次恭敬行礼。
姚静衡谨记他昨夜的忧虑,不敢随意接近,此刻没有听见他出声留人便自行离开,即便内心有许多疑问在鼓动不安。
将要迈上台阶,一声语气疏离的“回来”打乱了她的步伐。
“小郎君有何吩咐?”姚静衡低眉顺眼地折回去。
她埋着头,陆青斐只能看见黑乎乎的发顶。要是再哭,他仍旧发现不了。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说话。”
姚静衡照做。
以往看向他时,她的眸子总是亮晶晶的,可此时只剩谨慎和敬畏。被她这样注视着,陆青斐宁愿她的视线落到别处。
“你……”他原想让她继续别开脸,话到嘴边说不出口,索性问起,“你出府所为何事?”
“四处走走看看。”
“去了哪些地方?”
姚静衡对答如流:“去了景龙观,还去了资圣寺。”
“见了何人?”
她直愣愣盯着陆青斐,装傻道:“见了许多人。”
她心虚的时候尤其爱直视对方的眼睛,陆青斐一看就知道她隐瞒了某些事。
明知她不会坦白,他还是不死心地问:“见了谁?”
没有特别明晰的理由阻碍姚静衡将重遇程谨和认识新友这两件事告诉他,可她就是不想说,也开不了这个口。
一是觉着没必要,二是不想他再从这两件事里掘出令他怄气的地方——她有个莫名其妙的强烈预感,如若据实以告,他肯定会不高兴。
“见了道士、僧人、拜佛求神的信众、形形色色的行人……”她一一列举,唯独不提那两个最为关键的人。
“我还以为你出府是有要事,原是各处游玩。你既如此清闲,读书之余便跟在我左右,随时听候差遣。”
陆青斐说完就走,丝毫不给姚静衡提出异议的机会。
不是说要离她越远越好吗?
不是担心会被王家小娘子误会与她有染吗?
不是讨厌她的怯懦吗?
为何又让她留下?
反复无常的决定让她眼花缭乱,可他都做出了这种安排,想必有自己的考量,她遵从就是。
“以后出府就难了。”瑞鸢急得原地直跺脚,心中不禁僭越,有些埋怨小郎君戏耍姚小娘子,活生生拆散一对鸳鸯。
不好自行外出,姚静衡自是略有失落,所幸他有差事交给她,为他忙着可比闲着好上千万倍。
“幸好离开前没有同那位郎君定下再聚的具体日子,不然我肯定失约。”
瑞鸢抚掌说道:“小郎君性情活泼,兴许过上两日就会放小娘子自由,到时再出府去拜访那位郎君。”
姚静衡却不似她那般对未来有信心,略显落寞地说:“萍水相逢即是缘,等下次机缘到了,自有见面的时候。”
又道:“瑞鸢,你可能帮我给那位郎君带一句话?”
“主子不出府,我等奴仆不能随意走动。对不住,我帮不了小娘子。”瑞鸢为难地说,“要不小娘子写下来,我让外出采买的人帮您传个信?”
“不是什么要紧的话,不说也行。”姚静衡不打算让第三人知晓她的私事,只好作罢。
瑞鸢好奇地问:“小娘子要同那位郎君说什么话?”
姚静衡没有羞于出口的顾虑,直言道:“就是感谢他的点拨,以及,我很长一段时日都不能去拜访他,祝他安好之类的话。”
不能见面却还想着说知一声,姚小娘子定是将那位郎君放在心里了。
瑞鸢满含期盼地望着姚静衡,问道:“小娘子若有废弃的纸张,可否借我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