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是在书斋用的,姚静衡打算再看会儿书。甫一翻开,门外便响起轻快悦耳的女声。
“我可是打扰衡娘念书了?”
“郡主?”姚静衡立即上前迎接,正要行礼却被李观如扶起,手臂也让她挽住。
“陪我走走可好?”
夜色降临,北风不息,并非散步的好时辰,她心知李观如有话要讲。
贵为郡主,不仅亲自前来,还如此委婉,姚静衡甚是感愧,靠近她的半边身子也不再紧绷,胳膊仍旧不自然地屈起。
走了一小截路,她鼓起勇气问道:“郡主,可否让我走在外边?”
李观如不解地看她。
姚静衡颇为羞赧地避开她的注视,解释道:“外边风大。”
李观如抿着笑。“你在苹奴跟前也是这般与他说话的?”
这下轮到姚静衡疑惑了,可李观如没有揭开谜底,只是同她换了位置,重新挽她胳膊时,手往下移了移,好让她能舒服地垂下手臂。
李观如没想过要给那臭脾气的孩子当说客,直言直语:“衡娘在府里过得不大自在?”
“没有。”姚静衡立马就否认,不想用她的烦恼再给陆府增添麻烦,“在府里的这几天,我有吃有喝有人照顾还有书读,是我以前做白日梦都梦不出的好日子。”
“既如此,为何不收下那十贯钱?”
“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十贯钱之于陆府,犹如十文钱之于衡娘,我不觉着它有多贵重,如此衡娘可愿收下?”
双唇嗫嚅好几下,姚静衡都说不出同意收下的谎话,讪讪摇头。
李观如存了逗弄她的心思,故作为难地说:“可衡娘习字用的笔墨纸砚,每一样都不止万钱。”
山堆堆似的铜钱瞬间从天而降,砸得姚静衡头晕眼花。
她欲哭无泪地坦白:“郡主,我下午一时失手,把笔摔地上了,还把纸捏成一团拿去擦桌案和地面上的墨渍。明日可以给我换套不超过十钱的吗?”
“骗你的。”李观如说,“怎会是万钱?那支笔是陛下赐给苹奴的御品,价值虽不连城,千两金也是有的。”
右手莫名疼痛,姚静衡不由自主地噙了些泪花,后怕地说:“我今夜暂且不用笔了。”
满脸诚惶诚恐的小娘子着实憨态可掬,李观如的心都快软成一团绵云,爱怜地捏捏她的脸蛋。“还是骗你的,笔墨纸砚加起来都不到一贯钱。”
随便都能支给她半套小院的人家,姚静衡不相信一贯铜钱就能买到那些东西。
李观如一语点破:“若是衡娘心里已给你用的笔墨标好了价,饶是我说它们并不贵重,你也会觉着自己受之不起,可对?”
“我的确受不起,”面对她的温柔亲切,阖上的心扉自行推开了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报答。无论是小郎君、郡主和陆先生,还是府中的杂役奴仆,我都欠你们太多太多,还不清的多。”
“不过是爱屋及乌,顺应苹奴的心愿,想让你在陆府过得舒心。衡娘何不也当自己在完成苹奴的愿望?你活得越是畅快,他的心意也就得到了珍惜。”
李观如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语气如常地说:“在衡娘找到日后出路之前,不妨先将那些恼人的愁绪抛在脑后,随心接受,也随心拒绝。”
一席话自然不足以彻底扭转人的想法,能够换来片刻的松快亦是美事一桩。
姚静衡泪光闪闪地点头,含着哭腔说:“郡主,我想换些便宜的纸笔。”
“行,尽量给你找不超过十文的。”
姚静衡清了清嗓子,语气小心翼翼的。“顾及我的需求,可会给郡主添麻烦?”
李观如一头雾水。“此话何解?”
“倘若买不到十文以下的,稍微贵些也无妨,我不是非要低于十文。”
“一百文为限,”李观如认真地提议,“如何?”
和御赐、千两金相比,一百文实在价廉,姚静衡欢欣点头。
塞满心间的大石头被李观如的善解人意冲刷成一片浅滩,尖锐的石块虽是依旧存在,但姚静衡亦有豁然开朗之感。
心情轻松不少,她在李观如跟前也不似之前紧张,欢欢喜喜地说:“郡主,其实我会洗衣做饭,会画眉,之前还从旁协助操办婚事,您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可千万别忘了吩咐我。”
“正好,十日后我要赴宴,就由衡娘替我梳妆。”
姚静衡反倒为难起来。“可我只会画眉。”
“你这几日读书之余就多练上一练。”李观如一派满不在乎的样子,“若我不满意,重新换个人便是,衡娘等下次再试。”
听她方才还提起过操办婚事,她忽而想到什么有趣的,问道:“衡娘以为苹奴和王家小娘子的亲事如何?”
姚静衡想起此前在酒楼底下所见,说道:“瞧着很是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