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她以为的遥远往昔,其实距今还不到一个月。因为时时避免回想她在梁泉的过去,再见到程谨,颇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他的怀抱实在令人窒息,和姚家小院一样,让她体验到濒死的滋味,于是姚静衡推开了他,拼命地向前跑,似乎只要甩开了程谨,她就能甩开姚家小院,甩开她的前十六年。
可他失忆了。
姚静衡放慢脚步,终究停了下来。
回长安的路上,陆青斐曾说他与一女子同行,想来应是那女子救走了他。倘若程谨健全如初,她便有充足的借口不去打扰他崭新的生活,也不用因此面对她一团糟的过去。
可他偏偏受了伤,丢了曾经的记忆,成了一个身体康健的重病之人。
偏偏,她记得他的从前,是这长安城里,唯一熟知他的人。
纵使她记忆安在,纵使陆府待她周到亲善,她的心亦如浮萍般飘荡不安,何谈他一个头脑空白的人?
她盼望程谨余生安好,也盼望与他再无瓜葛,最好连面也不见。但在他恢复记忆之前,她还不能安心地做个缩头乌龟,更不能对他的遭遇置之不理。
至少得问问他现居何处,和他定一个互相递信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姚静衡抹去眼泪往回走,可小巷中哪还有程谨的身影?
她疲惫地蹲在山茶花下,再也压制不住堆积成山的哀愁迷惘,两手蒙住脸小声啜泣起来,指缝间淌满了泪。
“娘子可是遇到了难事?”
这声音如同清风般恬淡,话里话外却又透露出真诚的关切之意,不急不缓的语调更是莫名使人心安神泰。
“无事无事。”她急忙答道。
姚静衡胡乱抹了把眼泪,睁眼瞧见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男子单膝蹲在她身旁。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是以她不曾感到被人唐突。
男子眉目俊朗,气质雅淡。眼眸湛清,仿佛山间的溪水,平和的目光下潺潺流动着坚毅之性,姚静衡不由得对这样的人放下戒心。
即便是被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男子也不气恼,只是略有无奈地笑了笑。“娘子,此处是寒舍门首。”
姚静衡回头一看,惊觉自己竟是靠在人家大门上。
冬至日蹲在别人家门口流泪,着实给人添足了晦气。她腾地一下跳出两步远,满脸通红地道歉:“对不住,郎君想让我如何赔罪都行。”
男子摇摇头。“无妨,娘子不必挂怀。”
他说无妨,姚静衡便当真觉得他并不把她的冒犯放在心上,满怀感激地对他行上一礼。
男子也回她一礼,微笑颔首后便用手上的钥匙打开铜锁。
姚静衡自然而然地转身离去,这场相遇如同男子其人,如春风拂过人心而不留任何涟漪。
瑞鸢久久不见她出来,便回来寻她,险些和她迎面撞上。
看着她红红的眼圈,瑞鸢不禁关心道:“姚小娘子莫怕,凡事有郡主和阿郎为你作主。”
“故人偶遇,伤怀世事无常罢了。”姚静衡说,“还请瑞鸢娘子帮我保密。”
她的嘴虽是闲不下来,但向来只编排外人,于是信誓旦旦地向姚静衡保证:“姚小娘子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会说。”
回府的路上,姚静衡显得格外平静,除却已是微红的眼眶,全然看不出哀凄的意味。
瑞鸢却想,姚小娘子应是伤心极了,亦是伤心惯了。
*
盼康被扔在府里,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只身赴约。
近来总是无所事事,盼康吃过午膳便想着去书斋找姚静衡说说话,哪知她也出了府。
他干脆坐在书斋门外的石阶上,脑袋一点一点,打起了瞌睡。
姚静衡一见盼康便以为陆青斐来了书斋。
虽是忧心自己会继续惹他生气,但她还是期盼见到他,尤其在遇见程谨后。哪怕不和好,他也不与她说什么话,只是同意让她待在他身边也已让她满足。
她小跑着过去,书斋里空无一人。
瑞鸢摇醒盼康,问道:“小郎君呢?”
“小郎君回来了?”他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惊喜逐渐落了空,便又无精打采地坐回石阶。
姚静衡索性也坐在石阶上,问道:“小郎君怎没带上你?”
盼康闷闷不乐地抱起腿,盯着砖面说:“我说错了话,惹小郎君不快。”
他不敢说得详细,以免姚静衡得知实情会更难过,可他不说,不代表她自己想不到。
姚静衡愧疚地看着他,问道:“可是被我牵连了?”
“不是不是,”盼康急急摆手,“是我多嘴,和你无关。”
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姚静衡从他的局促神色里得到了答案。
“真是因为我?”
盼康憋不住话,小心翼翼地问:“姚小娘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