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泛白,晨光熹微。挑帘而望,见林中雾气氤氲,杳霭流玉,一时人面俱失。飞雁载辉,自东而来,逐渐晕染在苍苍天幕之上。枯枝横生,唯有三两“松翠”点缀其间。而“冬宜密雪,有碎玉声”。这为数不多的生机,也慢慢地被点点的白模糊了。
林深处传来一声鸟啼,凄凄厉厉,裴清辞本被梦魇所困,不得动弹,骤然闻此哀惨之音,竟一下子惊醒。
他闭目缓了缓神,起身盥漱罢后披上玄色大氅,走出营帐,见屋外已燃起篝火,随行者三两围坐跟前,他也便上前去,端了碗热水凑在唇边抿了一口,而后拢在两手间。
“冷么?”裴卿辞侧身随口问道。
周围人不知他问的是谁,又何出此问,于是皆埋头避开他视线,不敢作答。
裴卿辞也不再为难,只是一人静静地坐在那里。
不远处有人来唤,在坐众人闻声皆起身准备赶去帮忙,裴卿辞还没走出几步便被拦下,他也不再多言,又退了回去。
他像是被雪塑住了,一碰,便轻而易举地碎了,然后又被火融成辨不清原貌的一滩。
“王爷怎么坐在这里?”
江知予一边说着,一边替他轻轻抚去肩上的雪。她绕过来坐到裴卿辞身侧,见他眉挂冰珠眼睫染白,便拿出帕子来递给他,道:“王爷擦擦罢。”
裴卿辞接过来看了她一眼,说:“你醒了。”接着又问,“昨夜睡得可还好?”
江知予不答,从斗篷下头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裴卿辞自是侧头来看她。她便将方才拿在手里的风帽盖到裴卿辞头上。
裴卿辞由着她拎着两条系带在自己的下巴底下折腾了不知道多少下,最后终于打了个还算满意的结。
江知予歪着脑袋在那儿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这才顾得上回裴卿辞方才的话,“不好,”说到这儿,她皱着眉老老实实地答道,之后又立即笑开,语气里还带着些不好意思,“夜里风太大了,风声‘呜呜咽咽’的,我总是疑心是不是狼来了,提心吊胆了大半宿,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想着把我吃了也就吃了罢,这样我也算‘长眠’了。”
裴卿辞本是面无表情的,听到后面微微蹙起了眉,语气中带着些严肃地道:“胡说。”
江知予显然是没被他这一声吓到,自顾自地用脚推开地上铺着的薄雪,挑了根树枝拨弄了几下面前的火堆。
裴卿辞自知她已不是三岁小童,做事应有分寸,无需旁人提醒,却还是没忍住开口说了两句。
“当心湿了鞋袜。”
“当心烫着。”
江知予不看他,只是嘴里答应着。她在一旁码放整齐的柴火堆里翻检了几下,找出些尚未受潮的干柴来添进身前的篝火中。
方才矮下去的火舌此刻又贪婪地舔了上来,甚至想要将她手里那枝也一并吞进去。
裴清辞怕她被火燎着,于是伸手示意江知予将她手里那树枝递给自己。
江知予不再说什么,乖乖给他。
他右手接过后立马换到左手,右手又立马去拉起她的斗篷罩住她的手,“别冻着。”
江知予“哦”了一声将双手窝到自己怀里。
热浪再次向他扑来,裴卿辞注视着自己眼前的这堆火,炽热的红焰跳动着,疯狂着,扭曲了他现在所看到的一切。
他也同样被扭曲了。
“还冷么?”
裴清辞放下树枝问道。
“不冷了,”江知予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又反问他道,“王爷冷么?”
“不冷——”裴清辞开口轻轻道,“不冷。”
“阿意——”
江知予听到他唤自己,于是揣着手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今日陛下便会传旨让我们进城——”
说到这儿,裴清辞却突然止了声。
江知予望着他的侧脸,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伸出左手来,覆盖在裴清辞被冻得有些泛红的右手上。
“王爷,我会陪着你的。”
·
雪下得愈发的大了,那似鹅毛又似飞絮的白,无声地遮没了重重朱门,遮没了红砖黄瓦,宫檐上的“仙人神兽”望着深深庭院外的远处,沉默着。
江知予跟在裴清辞的身后,只觉得他的身影,似乎也渐渐地被遮没了。
寺人步脚紧密,江知予跟得有些吃力,来路已被狠狠甩在身后,江知予知道,她已经无法回头。
在京郊驻扎整顿等待皇帝传旨时,她与叶梧曾避人耳目有过交谈。
叶梧跟她说,若她此时后悔了便告诉他,只要尚未迈入宫门,他便可带她走。
她摇摇头,拒绝了。
叶梧便不再多言,只叮嘱她万事多加防备,还有便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江知予应下了。
“叶伯——”江知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