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知县大人也起来罢。”
那知县闻言,不敢起身,只是拿袖子草草揩了揩面上的血后,低眉敛目地跪在原地。
裴卿辞不再理他,只瞥了叶梧一眼,问他道:“如何?”
“回王爷,除卑职军中一人葬身火海之中,其余人马车驾均无事。”
叶梧将两只手抱拳推于身前回道。
裴卿辞在他跟前站定,细细地左右端详了他好半天后,才一字一顿地慢慢从嘴里说出一句,“执御使御下有方。”
这句话听着分明是夸赞,可却令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叶梧的脸刹那间失去所有血色,纵有火把的暖光晕着,他却还是面色如灰。
他几乎快要站不稳而跌倒,却又自己使着一股劲儿强撑着。
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还能清楚地感受到右手指缝间还未来得及擦干净的血迹。
那血里带着的温度仿佛还未冷去,灯芯儿一般炽热地灼烧着他的手和他的心。
裴卿辞只当看不见叶梧神色上的变化,问道:“那人可留下些什么?”
叶梧再次跪地,从怀里掏出来个约一指长的木质信筒,双手高举于头顶,为裴卿辞呈上。
裴卿辞接过,打开看了几眼后,便又将里面的信件装好,收于袖中,对叶梧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执御使就不需要我再提醒您了吧。”
叶梧见此,沉着声往下一磕,道:“是。”
裴卿辞转过身去,望着面前那几乎看不出原样的驿站。
沉默了片刻后他突然回了头,垂眼看着半趴半跪在地上的知县,目光宛若一根长钉,将他钉在原地,“可惜了,最该出现在那里的人反倒不在那里,还白白葬送了这么多条无辜性命,知县大人,您说呢?”
衣袖底下,他的手已经被自己攥出了血,他感受到疼,但又好像疼得不是手掌。
离去之时,那知县不知道从哪借来的二两胆子拿眼睛瞄了他一眼,却不料这便于裴卿辞视线相对。
而后那知县竟是“扑通”一下瘫倒在地,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
被那大火折腾了一夜,众人皆是疲惫不堪,裴卿辞便吩咐下去,命人在“永章”另寻一住处,让大家休息好后再启程,可他自己却再难以入睡。
裴卿辞摩挲着手里的信筒——这正是叶梧方才向他呈递上来的那个。
信筒中有一信件,裴卿辞已经拆开来看过了,上面内容极其简洁明了,仅一个“杀”字。
或许是下笔的力道过重的缘故,墨迹甚至渗到了纸的背面。
今日这场大火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为了取他性命。
他在明而敌在暗,这形势对裴卿辞极其不利,他更不能轻举妄动。
所以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裴卿辞话里有话,说是让叶梧仔细清点随行人马,但言语中透露给叶梧的是另一层含义——“这次走水乃是有人故意为之”,让叶梧去找找看纵火者是否还停留在此处。
叶梧担任执御使,怎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更何况此次回京,他不单是要向圣上复命,还要一路护送宁王,保他平安。
宁王虽被外放冷落多年,但身上毕竟流着天家血脉,若是在这途中出了什么岔子,他也是难向圣上和朝臣交代的。
于是他赶忙去查,果不其然发现军中一行踪诡秘者。
叶梧立刻上前将其拦下,但那人估计是被人安插在军中的一名死士,见形迹败露便吞药自尽了。
好在他未来得及将那重要信件销毁,叶梧拿了东西又匆匆处理了他的尸体,连手都没有擦拭干净就赶来裴卿辞跟前复命。
至于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谁——
裴卿辞刚刚看那知县的反应,此事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先前要迎他入府,恐怕便是想在那时就对他动手了。谁料他命人另寻了去处,那知县见一计不成,于是又下令让人在此处纵火,好置他于死地。
但裴卿辞估摸着知县也只是这棋局中的一颗棋子,听命于人罢了。
而藏在那知县背后的那人又是谁,暂时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