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王暗地里用阴谋、金银和仇恨引诱喂养的这只四卫军是他最大的筹码,他必须要快,要在明日天亮前掌控宫廷。不然等天一亮,迎接他的会是将京城团团围住的三大营。
那时他就要给自己好好考虑一个漂亮的死法了。
今天夜里,不知有多少人要无法入眠。
一个不速之客敲响了新任锦衣卫千户马万博的窗户。
敲到手累,马万博居然都没醒。
来人骂了声,一拳头将窗户砸碎了,翻窗而入。
马万博骤然惊醒,大叫“有贼”!拔刀一个蓄力劈砍扑了空。
“一看训练就没跟上。”来人嗤道,几下将马万博的刀夺了,制住了。
马万博认出来人,失声:“薄巍——”
“当上千户连哥都不叫了是吧。”
薄巍英嫌弃地捏捏他的骨架。
“看你睡得死猪一样,外头变天了都不知道。”
“喂,有个买卖做不做?”
……
老皇帝是真的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他躺在巨大的龙床上,气若游丝,像一撮骷髅架子。
陆雪浚提刀闯进殿门,刀上还滴着血,淅淅沥沥滴了一路,直到龙床前,陆雪浚随手拿床单擦了擦刀。
伺候的宫人们已跪了一殿,连头都不敢抬。没有人帮忙,老皇帝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支起了上半身,一声“孽子”都骂的有气无力,断断续续。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能变化这么大?
陆雪浚甚至都不能相信。
他将举着刀,让宫人们把太医揪出来,厉声拷问。
“父皇到底得了什么病?”
太医抖若筛糠。
“是、是风寒……圣上体虚……阴亏阳损……病久不愈,日渐……”
这个太医喜欢掉书袋,陆雪浚不耐烦听,把太医院的太医都叫了来,让他们全部上前给皇帝诊脉。
总算有个会说人话的,说皇帝只是老了,熬不过去。
是啊,就这么简单,父皇只是老了。
陆雪浚觉得好笑,也当真笑了起来,将刀“哐当”弃置于地。
“父皇,您说您何必呢,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消停,这放不下那放不下,打压这个捧起那个,到头来算计都成了空……”
皇帝“嗬嗬”地喘着粗气,像是烧到尽头的炉火,布满血丝的眼睛是最后一点余烬,竭力地鼓胀着,像是要从眼眶里射出来尖刀利剑。
陆雪浚忽然灵机一动,对皇帝说:“父皇,你既然那么喜欢继后生的四弟,你说我让他给你守灵怎么样,你是不是会很开心?”
他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妙得很,吩咐亲信再去拿张圣旨来。
“这旨还是得父皇您下,不然旁人还以为我容不下兄弟呢……”
皇帝目眦欲裂,张开干裂的唇挤出几个字。
“你……传位……”
陆雪浚微微俯身去听,听懂了,于是叹道。
“父皇,识时务的人是很多的,您不用拿传位诏书来威胁我,您要是能站起来,往前头走一走,说不定还能听见您的掌印大太监在宣读传位诏书呢!”
皇帝张了张嘴,怒目圆睁,似乎在最后关头还想说什么,或是怒斥,或是诅咒,但都没来得及,一口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直直的,正正的喷上了陆雪浚的胸前和头脸。
陆雪浚没躲开。
血是滚烫的,恶臭、黏腻又浓郁,让他恍惚想起幼时母后让人从宫外买回来的糖人。
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化掉了一半,不能吃了,也本就不许小皇子吃。
但陆雪浚还是很喜欢,他把糖人支在窗牖,吞着口水,忍了又忍,还是趁着宫人不在,急切的舔了一大口。
他发现糖人的确是不好吃,甜的有股腥味,恶心。
而且不知糖人是用山楂汁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调过色的缘故,让金尊玉贵的小皇子吃坏了肚子,连喝了三天的苦汤药,最后舌头上还残留着糖水的红。
像这血一样,陆雪浚想,不止什么时候才能洗干净呢。
更没意思的是,最后还从龙床的暗格里发现了老皇帝提前写好的的圣旨。
太子的名字,写的他。
没意思透了。
父不慈,子不孝。明明厌恶至深,还要把位子传给他,是为了祖宗基业天下苍生,还是为了有朝一日用这诏书交换,保住其他的儿子?
还是觉得,只有他陆雪浚最适合呢?
成为这座皇宫新主人的第一夜,陆雪浚席地坐在乾清宫的高高的阶台上,眺望满宫莹莹灯火,渺渺星河。
可惜望不到祐芳园那泓漂亮的池水。
他终于想起了他流落在外的小侍妾。
“薛七……”他下意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