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被押进来的某个人影,眼神一滞。
怎么有她?
那个一身青翠色的丫鬟,简王妃记得,是冯氏院子里的丹枝。
但这,怎会和冯氏扯上关系啊。她心生不妙的预感,直直盯住了人。
丹枝已然被这场面吓破了胆,软了脚倒在地上,像一滩烂泥。
往日里和善待人的管家薛七叫人把她架起来,厉声问她是不是在那批松墨中动了手脚。
丹枝哭着摇头喊冤:“没有!次妃娘娘的柔光纸用完了,婢子只是去库房领东西……”
可被拉到这的每一个人,哪个不喊冤枉?
薛七没有任何动容,转头向时王禀告。
“回王爷,所有接触过孝经和纸墨的人都在这里了。”
“王妃娘娘抄写孝经用的笔没有问题,也已初步验过原本和棣华殿剩下的纸张,都是上好的蚕茧纸。至于墨,王妃娘娘动笔之前曾去库房新领过松墨,抄写全部孝经都是用的这批墨,小人使人验过了……”
薛七不敢抬头:“同样也没有问题。”
既然纸和墨都没有问题,那有问题的,只能是人了。
时王妃面上看不出端倪,时王暗藏怒火的视线扫过她,倒也没有冲动定责,只冷静问道。
“王妃抄写孝经用了多长时间?”
简氏道:“一个月。”
又问:“可有抄废的纸张?”
简氏顿了顿:“不曾。”
她多解释了一句:“臣妾自幼帮父兄抄写经书史籍,下笔极稳,轻易不会写错。”
可有时候解释反而像掩饰了。
时王垂着眼眸不曾看她,“嗯”了声,神色淡淡。
“薛七你说呢。”
被点到名的薛七浑身一抖,他能说什么?说王妃吗?
薛七揣测主子心意,神经紧绷道:“回王爷,目前为止,还看不出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小人想,先将这些人控制起来,不让他们与外界通信,然后取新墨旧纸、旧墨新纸再写一遍,静等一月,看看结果。”
“就按你说的办。”时王道。
他看这吵闹闹的一幕心生厌烦,起身拂袖而去,于是无论是跪着的还是站着的,还有坐着的唯一一位,王妃简氏,亦起座屈膝相送,临出殿门,时王想起什么,撂下一句话来。
“至于王妃,以示公平,也不要出门了。”
这是禁足!甚至当着这么多外人,那王妃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兰生骇然,条件反射地去看王妃,简氏摇摇欲坠,终是被搀扶着缓缓跌回了座位上。
薛七见势不妙,将众人驱赶去殿外,贴心地由外阖上了殿门。
于是多到也令王妃感到嘈杂的人群陡然散了个干净,空荡荡的大殿之上,瞧着竟有几分寂冷。
“王爷他怎能如此?!”兰生几乎要落下泪来,哽咽道:“小姐您为他……”
“这都微不足道啊。”简氏说:“在他看来微不足道。”
“做好了是本职,做不好是失职。如今我这病痨鬼的样子,不也是我天生福薄,怨得了谁?”
兰生隐隐怨恨:“可是夫妻情分又不是上司下属,王爷怎可不怜惜您!”
简氏失笑:“我倒情愿是他下属,不止于落此困境……兰生啊。”
她再次说了一句她不懂的话。
她说:“我和王爷本质上没有区别……我和他本就是一样的人。他给我王妃的权力和尊荣,他明白我不会容忍被那些卑贱之人爬到头顶,甚至也知道以我的高傲不屑用这种鬼蜮伎俩,但他还是要下我的脸面,因为他不高兴,就这么简单。”
“唯一的一点区别就是,王爷比王妃更有权力。”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不同情、不怜惜、不理解;肆无忌惮的破坏、摧毁、享受。”
“如果我是王爷,是皇帝。”她注视着婢女年轻可爱又惶然的面孔,含笑道:“他还会这样对我吗?”
兰生从没见过这样的王妃,令她战栗又恐惧,甚至向往——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王妃也会宠爱那个被王爷宠爱的小小侍妾。
因为王妃和王爷是一样的人。
她明悟了。
“……因为王妃比侍妾更有权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