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先生这个人铁面话少,又对猫咪赶尽杀绝。
甄青鸾却觉得他有一点儿不错——
走得果断,顺便把掉书袋的马医带走,还了她一片清净。
马厮重回安安静静,赤焰更是放松了许多。
等到晚上喂食、擦身之后,甄青鸾抬手去捏赤焰的关节,似乎气血通畅了不少,摸上去暖暖的。
“感觉怎么样?”甄青鸾微微屈起赤焰前蹄问道。
“有没有觉得好一些了?”
“咈咈……”
赤焰尝试主动弯曲四肢,极为努力却只能弯出一点点微小的弧度。
【好像有知觉了?】
甄青鸾见它这样,心中确定几分。
神经阻断,影响了躯体,跟中毒没什么区别。
更有张医所说的北肆杀马之事,甄青鸾不禁猜测那些北肆的卧底,到底是藏在马医里,还是藏在能够做主的人里。
不过,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持续热敷针灸,加强赤焰的复健。
虽说今日第一次施针,她已经给赤焰做了三日石砭热敷。
确定赤焰状态有所好转之后,她松了一口气,又用厚实的布料,裹住沸腾的鹅卵石,帮赤焰敷住穴位。
甄青鸾为赤焰做了一套简单的康复方案。
一日三次热敷,一次穴位针灸。
再慢慢让赤焰尝试自主站立。
微微发汗的马匹,浑身散发着草料清香,甄青鸾为它累出的一身薄汗,也在淡淡青草香气、热水蒸腾之中,呼吸渐渐静谧。
室内一片安宁祥和,只能听见布料里鹅卵石的咯吱,和赤焰躺着鼻腔呼呼的舒适轻哼。
石砭烫过赤焰全身穴位,甄青鸾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
等她回过神来,窗外暮色沉昏,室内只剩下一盏油灯跳跃着豆大火光,映照出隐隐约约的氤氲身影。
甄青鸾稍稍抬头,能见一弯明月,遥遥挂在天边。
她盯着弯月片刻,随手灭了灼针的油灯。
顷刻之间,室内洒满了窗外透来的月光,照亮了马厮角落。
连赤焰火红的鬃毛,都镀上了一层薄薄银色。
这样的月夜,甄青鸾见了数日。
却还是第一次盯着月下景色出神。
月上山峦,草原开阔。
窗口看去一隅景色,丝毫不影响月夜草原的恬静闲适、寂静美丽。
甄青鸾甚至想,等赤焰好了,放它去草原上自由奔跑。
晨昏日月,逆风而行。
一定会发出畅快的鸣叫——
“咴咴。”
赤焰忽然发出一声警觉的叫唤。
甄青鸾转头看去。
站在马厮门旁的不是林照,而是一身锦袍的明先生。
他如白天来的时候一样,穿的是银绣绲边绸缎袍,黑发高束,头戴玉冠。
月光之下蒙蒙一层亮色,衣领泛出银丝涟漪,静谧得一双眼眸沉静如水,隐约有着不该屈尊纡贵来到破落马厮的高贵。
明先生步伐徐徐,再度进入冷清的马厮,不知怎么的,似乎带着一股劲风。
甄青鸾应当会欣赏年轻有为的帅气男人,可偏偏看明先生,总会生出本能的反感。
大约是因为他要杀赤焰,又有滟晴方说他杀猫吧。
甄青鸾松开了热敷的卵石,站起来,收拾起一地水盆、油灯。
明先生却远远站在一旁,沉声问道:
“赤焰今日如何?”
本该白日问出的问题,换到了夜晚专程来问,显然劳师动众了一些。
甄青鸾拾起水盆,回答道:“热敷三遍,针刺穴位,饮食良好,四肢也能动了。”
明先生目的明确:“它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甄青鸾说:“等你不再这么问的时候。”
明先生冷眼看她,显然是不明白她问话什么意思。
甄青鸾说:“养病治病从来没有定时定数,也许明日就好了,也许后日就好了。但我唯一确定的一点是——”
“你这样焦急催促,肯定对马不好。”
“赤焰时日无多。”
明先生语调沉稳,却总是显露出紧迫。
“你也一样。”
话说得十分无情,甄青鸾立刻了悟。
一个月时间一到,她和赤焰都得死。
甄青鸾却没那么多心思,更懒得去感叹什么悲凉。
“你们是做大事的人,我只是一个治疗赤焰的医者。你们的大事有安排有计划有时间,但我的治疗没有。”
“它什么时候好,我就治疗到什么时候。”
明先生道:
“即使你一个月后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