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府书房内,桓照夜坐于案前,手握狼毫,微垂首在笺纸上写着什么。
林止立于一旁,回禀道:“殿下,渡口已处理干净。陵公子请了九位郎中,正在外头替诸位护卫和衙役医治。”
“可有性命之忧?”
“有八位郎中皆说,重伤那二十人中,有七人命悬一线,恐是救不回了。幸得年纪最大那位郎中说,他救得。”
“那些郎中,请他们在府上住下。待诸人脱离危险,再好生送他们家去。”桓照夜微微皱眉,沉声缓缓道,“今夜派人盯牢江眉柔和那两名杀手。只盯着,不得打草惊蛇。”
“是,殿下。”林止道,“白衣人身上三枚暗器均已取下,属下已派人暗地里查探出处。花姑娘说,白衣人交给她,她要跟陵公子一道将他碎尸万段,丢去喂狗。属下便由他二人去了。”
“嗯。”桓照夜眸中阴鸷一闪而过,放下手中狼毫,待墨迹干透,将笺纸装入信封,滴上火漆,取出景王印信盖上,吩咐林止,“派人明日一早启程回京,务要将此信亲手交于皇祖母。”
“是,殿下。”林止接过信封,“殿下将王妃送回房后,便径直来了此处,可要让郎中给您瞧瞧伤处?”
“嗯,本王去瞧瞧他们。”桓照夜立起身,抬脚往前院临时改作郎中们行医处的花厅行去。
当夜又落起雨,庄疏庭独自躺于床榻。
她同他,自是不该再同塌而眠。
雨滴落于屋顶瓦片哗哗作响,偶有几道闪电伴着惊雷。
庄疏庭睁开双目,坐起身来,下榻穿鞋,随手捡了件外袍拢上,抱起桌案上七弦琴,未唤已睡熟的春晴和香茗,独自一人轻手轻脚出了门。
她沿着游廊慢慢走,不知不觉离花厅只剩十余步,隐约可闻花厅内护卫们哎呦呼痛声,鼻尖是浓郁药香。
瞧了眼连绵不绝似珠帘的雨幕,庄疏庭往花厅门口蒲团上坐了,将七弦琴放于膝上,微垂首抚起琴来。
弹完一曲《幽思》,接着是《洗心》,花厅内呼痛声渐渐少了些。
抚完《洗心》,她正欲再来一曲,只听身后有人轻声抱怨:“净是这些个曲子,你这是要出家做尼姑?”
庄疏庭急忙回头,眸中一亮:“七师……”
“嘘!”白藏食指竖起,抵在双唇处。
庄疏庭及时噤了口,只见白藏一副老翁打扮,下巴处粘着长须,眼角竟还多出几道皱纹。
她压低声音:“你何时来的临渡县?扮成这样做什么?”
白藏捡起脚下蒲团,往庄疏庭左首坐了,语气十分不满:“前两日就来了,一打听得你住在此处,便来寻你。谁知这府上的护卫一听我是你七师兄,便拦着不让我进。护卫定是听了你那夫君的吩咐,才敢拦我。他拦我做甚么?简直岂有此理!”
庄疏庭低声道:“府上丫鬟护卫颇多,他恐怕你我太过亲密,徒惹下人非议。你我言行举止稍注意些,便无妨。”
白藏怒道:“他哪里怕这些?!他就是见不得你跟别的男子多说话。”
庄疏庭眼眸微垂,若有所思。
他既另有心仪之人,为何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吃她跟七师兄的醋?
是了,因她是他的王妃。即便他另有心仪之人,也容不得自己名义上的王妃跟别的男子太过熟络。
庄疏庭硬着头皮瞎编:“他见不得我跟别的男子多说话,自是因他心中有我,我很是欢喜。他不让你进,情有可原。”
白藏翻了个白眼:“他不让我进,我偏要进。今日府上到处请郎中,我稍微打扮打扮,不就混进来了?我站他面前,他都未认出我。不像你,一眼就瞧出来了。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变化如此之大,单凭面容我也认不出的。”庄疏庭眸光移向白藏耳朵,“但七师兄,你的耳朵没变。”
白藏一副恍然大悟模样,抬手摸了摸耳朵:“除了你,谁会记得我耳朵什么模样?难怪我在你那夫君面前晃了一个多时辰,他都未认出我。”
“一个多时辰?”
“嗯,他前脚刚走,你便来了。”
“他那伤口,可有大碍?”
“无碍,过个十天半月便好了,不耽误抱你。上完药包扎好后,他还在此处帮着煎了一个时辰的药,若不是被林止唤走,只怕还要煎下去。他和这些个护卫因何受的伤?有七人尤其严重,若不是我混了进来,”白藏瞧向眼前雨帘,“他们只怕见不到明日的雨水。”
庄疏庭神色平静,轻声缓缓道:“他遇上杀手了。”
白藏微愣一瞬,忙问:“你可是同他在一处?”
“嗯。”
白藏从头到脚细瞧庄疏庭:“你可有受伤?”
庄疏庭摇了摇头。
“你这王妃当得可没意思,不如换个夫君,过安稳日子。”白藏顿了一顿,话锋一转,“罢了,知道你不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