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上河郡的马车上,庄疏庭和桓照夜共读工部治水的卷宗。
庄疏庭方才所言,便是卷宗上所记。
且她曾在琴馆外的书肆,购入汝河一带郡县的地理志,并细细瞧过。
地理志与卷宗虽侧重不同,但对水患的记述却无不同。比如上河郡,皆是近五年连年水患。
若肖今安所说是真,那不光民众可以随意购买阅看的地理志有问题,连并非人人皆可研读的工部卷宗亦有问题。
庄疏庭与桓照夜默默对视。
地理志和卷宗有无问题尚且不知,但肖今安大有问题。
“临渡县去岁房舍被淹四百三十八户,其中两百八十四户经修缮后可继续居住,一百五十四户不得不重建。落水两百二十六人,其中九十人已寻着尸身,一百三十六人下落不明。”庄疏庭细细数来,“另因水患后的瘟病,丧命一百一十二人。渔船全毁三十六艘,损伤九十二艘。”
本是沉着稳重的肖今安面色陡变,语速亦快了起来,急向庄疏庭道:“休要胡说!去岁哪有这般严重?!”
桓照夜面上微露愠色,往前半步,将庄疏庭挡在身后。
只听林止厉声喝道:“休得无礼!”
肖今安瞧了眼桓照夜,语气和软下来:“敢问这位小公子从何处听来?”
“自是临渡县的百姓。”未待庄疏庭答言,桓照夜便冷声道。
庄疏庭微垂眼眸,如有所思。
“他们……胡说!”
“同你说的不一样,便是胡说?”陵游抚了抚手中长剑,“此刻便可从围着我们的临渡县百姓中,随便拉几人过来。去岁究竟如何?一问即知。”
肖今安双眸紧闭,深吸一口气,片刻后睁开双眸:“不必问了。去岁确有水患,但并无小公子方才所述那般严重。”
到上河郡第二日,庄疏庭便同桓照夜一道前往街市,就去岁水患景况,问询多位摊贩老板。
各位摊贩老板所答并不一致,最多的离她方才所述数目差个十之二三,最少的不及她所述数目的一半。
而她所述数目,亦是工部卷宗所记。
她曾问摊贩老板,他们所知数目有无可能比实际数目少。
老板们皆答自是有可能,因他们也是道听途说,并未求证。
她与桓照夜二人商酌,临渡县虽不大,但这些摊贩们素日里来来往往,皆围着自己的住处和铺子,并不十分知晓远处发生何事,他们所知数目比实际数目少,并未违背常理。
故此,她和桓照夜并未怀疑卷宗所记数目的真假,毕竟朝廷便是依照卷宗所记数目拨了赈灾粮款至上河郡。
如今肖今安却说去岁损失并非卷宗所记那么严重。
庄疏庭问道:“去岁究竟损失多少?”
“约摸是你方才所述数目的三分之一。”肖今安道。
陵游语气略带质疑:“谁知你可有在胡说?”
肖今安忙道:“你们若不信,可随便拉几人来问。且去岁我曾协助县衙,挨家挨户询问计数,最后还在主簿所记的文书上画了押。那文书县令看了后若无疑义,便要呈给上河郡的郡守了。”
“虽是三分之一,亦是不小的损失。”桓照夜语声冷沉,“为何先前着意隐瞒?”
“请大人恕罪!”肖今安慌忙跪倒在地,“草民并非故意隐瞒。草民听闻,待临渡县的百姓撤离,大人便要扒开汝河,水淹临渡县。临渡县六千多人,世世代代长居于此,这几年虽苦于水患,但要临渡县就此消失,却是万万舍不得。”
“你们舍不得,照夜就舍得?”陵游手中剑鞘指向肖今安,怒道,“你当照夜是谁?十恶不赦的坏人?汝河还未淹来,工部尚未勘察,竟要无缘无故先扒开汝河水淹临渡县?这般断子绝孙的缺德事,照夜绝不会做!”
前世为了皇位,桓照夜杀了无数无辜之人,今世倒变成好人了?庄疏庭面无表情,双眸从陵游慢慢移向桓照夜,只见他面上无波,似是未听见陵游方才所言。
“草民从未见过大人,并不知大人品性如何。”肖今安敛眉道,“草民此前只当大人见临渡县离汝河最近,便想当然让支流从临渡县穿过。”
“你这是何意?”陵游一时气怒,“你当他是没脑子的二殿……?”
“陵游!”桓照夜微微蹙眉,垂眸瞧向肖今安,“你从实说来,若再有隐瞒,斩立决。”
林止拔出腰间佩剑,往肖今安身前立住。
陵游不再言语,用手中剑鞘狠狠戳了肖今安胸口一下。
庄疏庭瞧向陵游,他竟连别人质疑一下桓照夜,都见不得?这肖今安亦非寻常人,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肖今安并未躲避,亦未呼痛,只向桓照夜道:“临渡县离汝河最近,又在上游,每回水患皆首当其冲,损失最为惨重。有临渡县作为屏障,其他县并无多少损失。大人若相信临渡县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