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天门,月氏祖宅。
太阳一点点地落进那最深处的院宅,闻息坐在藏书阁顶,靠着脊兽打了个哈欠,觉着天上好像划过一颗烧红的鸡蛋。
“阿婵,快下来。”她听见有人遥遥呼喊,听着称呼,大约是群枫。
群枫是大小姐救下的侍卫,封家流落在外的小少爷,即便是在月家做小厮的日子,都喜欢直呼大小姐的昵称。
大小姐应当也是不在乎的,闻息按了按头,想从记忆里寻找点反感的证据,可只能回想起她和群枫在河边走,身边跟着一群凫水的白鹤,群枫叫一句“阿婵”,她就悄悄从鹤身上揪一根羽毛,让鹤在不大的慌乱中啄他,嘻嘻哈哈的声音顺着河水飘了一路。
至于闻息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因为她现在好像是大小姐了。
大小姐叫月铭婵,月氏被调换出家门的嫡长女,温婉贤淑又大气明艳。
闻息觉得群枫是喜欢大小姐的,都被封家认回去了却还在大小姐身边留个侍卫的身份。可遗憾地是,大小姐不喜欢他。闻息成了大小姐,发现心里没有一点喜欢的感觉。
本着对舔狗的人道关怀,成为月铭婵的闻息理应对群枫更加体贴,以此来积德。
但闻息这会儿偏不想理他,晃着两条腿,将脚边几本书踢了下去。宽大的裙摆挂在房檐边,在夕阳中翻飞出白鸟般的影。
群枫无奈叹息,接了书飞身到她跟前:“这都多少日了,你怎得这般爱挂在这看书?”
瓦上凌乱散着竹简和线纸书,群枫一边收整一边唠叨:“回书阁里看也是很舒服的,偏生爬得这样高。”
闻息也不理他,只是看着染上深蓝的天,忽然他赌气道:“你这般盼那姓君的,他也不知早些回来。”
姓君的。君有期。
胸前好像烧起一阵火,闻息的目光从天上落回来。
“哼,小姐自是与姑爷天生一对。”一道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日轮的黑影里闪出个面若冰霜的少女。
那是阿雅,是她的侍女,对她掏心掏肺得好。
“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两人也该终成眷属了。”阿雅一锤定音。
群枫冷哼一声,颇为不屑:“有些磨难不还是你造成的吗?为着你主子给阿婵下重天毒——”
阿雅的脸色越发冰冷,闻息连忙制止二人:“毕竟世事无常,我这般情况,更是极为罕见,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阿雅和群枫颇不对板,甚至几近算是死敌,按理说二人共事于她还都忠心耿耿,本应勠力同心,但她的情况,的确非常抽象与复杂。
总得来说,她,闻息,是月铭婵,但不止是月铭婵。
阿雅是“她”的侍女,却不是月铭婵的侍女。她属于月息若。
月息若和月铭婵是死敌。她们的手下自然也是死敌。
可闻息现在是月铭婵,也是月息若。
这个世界最大的宗门是献天门,属于最大的世家月氏,月铭婵是月氏这辈的嫡长女,却在出生时被仆役掉了包,换上去的,便是月息若。
月息若和个穷小子有婚约,两家原本是世交,可君家却被灭了。穷小子被月老爷子救回来,非常上进,成了天下第一人,被众人尊为刀皇,可还是愿意入赘。
她和穷小子认识得非常早,小时候的他瘦瘦小小,得知自己要嫁给他,她心里千万个不愿意,穷小子名字好听,长得却不出挑,身上的肉还硬,抱起来很不舒服,可是保护她时却极为耐打,什么武器也攻不破那具身躯。
所以长大一点的月息若,觉得自己嫁给他也不是不行,大不了等他挡刀死了,她再招个帅的。
可是穷小子越长越英俊,身躯越发挺拔,可还是会帮她挡下各种攻击,她也喜欢跟着他,后面遇到她的人都打趣,月大小姐一颗心全挂在君皇身上,这还没过门呢,就已是娇妻模样啦。
听得众人都这么说,那她就勉为其难纡尊降贵地给君有期真心吧。
可君有期却带回了月铭婵,百般维护。然后她得知,自己的家人不是家人。
月氏不愧是天下第一族,一位血脉相连,一位多年相伴,他们当众明示哪个孩子我们都不抛弃,暗示两个都嫁刀皇我们也很乐意。
她从大小姐变成二小姐,松了一口气,可又恨了起来。
为什么要让月铭婵回来?为什么要夺走自己的一切?为什么不把月息若赶出去?为什么不惩罚得利者?还有君有期,明明和他青梅竹马……不对,她和君有期是在野外见面,二人朝夕相对,她救他一命,他教她修炼……好恨,月铭婵可恨、月息若可恨……
不对、不对……
她又混乱了。
闻息的头剧烈疼了起来,群枫和阿雅还在横眉冷对,她捂着头从房檐坠了下去。
恨意涌上心头时,月铭婵和月息若的记忆和感情纠缠在一起,每一样都是那般清晰,弄得她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