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勃一直筹谋着如何与陈鹤年见一面。暗地里的,不为人知的,起码不能被她的后宫和前朝知晓。
这是嘉禾四年深秋的一个下午,时间很晚了。为了防患未然,李勃在云韶院里兜兜转转,提早关心起新年的宴会筹备来,还见了两三位表现卓越的歌者舞者,口头奖励。
鹤年一直没有出现,她持久的耐心像是一根蜡烛,越烧越短。
她站在云韶院的外头,徘徊不去。昔日里第一次听鹤年吹箫就是那儿——连着排水沟的墙根,鹤年排练完了,时常路过那里。
这日,李勃特地身着女装,一件有着春日花纹的粉袍子,带着锦绣红璎珞,还撒了蔷薇水。蔷薇水是个祸端,秋日里下过雨,排水沟积了水,养活了一大群黑蚊子,顺着芬芳花朵气味很快锁定了李勃。
不知道是因为焦躁,还是因为注意到了嗡嗡作响的蚊子,想要赶走它们,李勃沿着水沟频繁移动着,来来回回。
她真的很想在见到鹤年。
自那日起,她就住在了洞箫声里。洞箫中自有白云蓝天、亭台楼阁。景色之美,绝非三千里地河山心脏处——藏污纳垢的大景宫殿可比。
洪铭总爱问:殿下在大宁过得舒畅顺心吗?是否在思念故国,心怀感伤?
此间乐,不思蜀。至少半句是真的——不思蜀,所有事务中,她最瞧不上的就是大景宫殿。
鹤年还没出现,李勃不动声色地焦躁着、走着、等着、盼望着。走漏心事最坏的方式是矫情和闯祸,她得尽量避免,给增加负面形象不是那么要紧,害了别人的命就不好了。
她在心里梳理着这些时日都拼西凑来的关于陈鹤年的消息。
起初,一直不知道是哪个陈家,也不好问。
和后来才知道,是他做太子少傅的父亲站错了队:本来就是故太子尚未掌权的人事班子中的一员,太子一死,处境微妙,在选拔“侍从”的问题上还顽固不化,因此立刻被发落到边城做一个小官。
边城艰苦荒凉,鹤年和母亲难以随行,便寄居在京中外祖父府上。鹤年的曾外祖父是庄帝时的重臣,随葬庄帝陵墓,算有些根基,因此鹤年母子并未受到多少为难,日子还算平安喜乐。
直到鹤年十九岁那年,外祖父去世,父亲回京奔丧,无意中又说了不该说的话,被政敌抓住了把柄。失去了外祖父这颗大树依靠,尚在京中的鹤年父亲、二哥、还有自己立刻被政敌打为奴籍。
李勃就在那时出现在了云韶院。
李勃想,要是她那天不出现在那里,鹤年会怎样。接触久了,就会发现云韶院其实是个阴阳怪气的地方,人人争夺机会,手段不乏残酷,陈鹤年一定应付不来。
李勃从桂花树荫底下走了出来,不能再等了。
四个小黄门一个箭步窜了上来,露出四张苦瓜脸。“陛下开恩,不要为难奴婢。”
李勃离开他们视线太久了,整整一个时辰。
她是从嘉禾三年开始逐步获得自由的。登基之初,走到哪都是乌央乌央的仪仗,起码二三十人。后来花了不少心思,才变成了某些行程可以只带七八个随从。再后来,去御花园可以只带心腹,在后来,有些地方自己可以短暂消失一会儿。
“晚秋风景绝佳,孤只是随意走走。”李勃为了证明自己,顺着一大丛花木,随意走了起来。
有个小小的人影站在树下,一张清秀脸孔,瞧着有些面熟。
李勃记起来了,那一日要吃莼菜羹的是不是他?
瞧着有十岁?也许只有八岁,宫里闷吃闷睡闷长,难免比外头的孩子高大些。皇考少子,宫里一向孤寂,李勃也对孩童的身高相貌缺乏研究。
“陛下。”那孩子一双秋水似的眼睛,蓦然瞧见李勃并不惊慌,平平稳稳地行了个礼。
“哦?是你?”李勃说。
他比她要矮上半个头,仰着脖子瞧着她,神色颇为不解。
李勃给他解释:“孤见过你。好几年前了,你是孤登基那年进宫的吧?”
“对。”
“孤记得那时候,你才四岁,乳母抱着你,天寒地冻的,你就在大殿前面嚎啕大哭来着。”
李勃缺乏跟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不知道儿童最讨厌被揭短。
“陛下,那是韩嘉,不是我。”少年的礼貌变得冷冰冰的,“我叫上官朗。我进宫的时候,也不是四岁,而是八岁,我今年十二了。”
“哦,很好,不错。好好跟着师傅读书,对了,你师傅是哪一位?”
“跟陛下同一位。”上官朗更不热络了。
廖广倒会省钱,出土文物师傅哪里经得起这帮顽童揉搓。
尬聊得差不多了,李勃的腿上给咬了好几个包:“孤去看看韩嘉。”李勃同上官朗告别。方才小黄门说韩嘉也住在这附近。
“陛下,你走错方向了,听雨居在南面。”上官朗清冷的声音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