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契南城这个孟三,是孟不让木牌的灰烬所化,还了缘散了,余人同他自己皆有感知,就是沉睡中的伯施也隐隐有识,姑娘千真万确是回来了,只是魂魄尚且不全,还待在人间自行修养,这对他们来说是件大事,但各人心中都有数,绝不会声张。
他们几个心里自然一笑,但有一个人的心境有些不同。从前在灵山,恍恍是姑娘唯一不曾碰触的一个,所以在山外,她是对姑娘感情最淡的一个。
这次逃出灵山,倒让她好好想了想杨瞳这个人,他们每一个都想从青莲峰脱身出去,有一番自由的天地,若想出苦海,只能以青莲为舟,很长一段时间,佛祖不许莲池的青莲开花,是姑娘每日看顾,悉心照料,叫青莲起了怜爱之心,违背佛祖的意志自行开了花,大家都为姑娘高兴,以为她终于可以出去时,她先把他们一一放了出去,最后的最后才是自己。
如今恍恍和阿旁住在罗酆山,有时候不小心会碰到阎君封存在山里各处的记忆,她无聊的时候就像看戏一样看她二人的过往,姑娘脸上总是笑着,和青莲峰上那种失神落寞的淡笑不一样,恍恍看得出,她是开心的。现在除了阴景宫里的记忆,其他的她都看得七七八八,反而有些怕全看完了,往后再没有这样好的糖饼吃。
这天,阿旁照例在闻道阁处理公事,恍恍趴在一旁的石塌上陪她,看着一本变文集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合上书翻身躺着吐泡泡玩,阿旁看到笑了笑问:“待不住了?”
“你最近好忙,都没时间陪我玩。”
“唉,殿下不在,泰山王又闭关,我不帮手,阿罗要累死了。”
“阎君去哪儿了?”
“不知道。”
恍恍撑着头侧过身来:“从前你不是都知道嘛,这次怎么不知道?”
“这回是道行尊者带走的,恐怕殿下的身子真的不大好了。”
恍恍听到腾地坐起来:“不好了?什么叫不好了?他不好了,姑娘回来了怎么办?”
阿旁笑道:“姑娘要是回来,再怎么不好也就好了……你急什么?”
恍恍一白眼:“阎君身子怎么了?他这样的神也会生病吗?”
阿旁放下手里的册子:“他想,散尽玉清境的修为,将入天尊门下所学,悉数还回去。”
恍恍有些惊讶:“那,与脱胎换骨何异?岂不是很危险。”
“殿下心中有数吧,我只觉得太不值,百害无一利,甚是无谓。”
恍恍的声音一下子变尖了:“无谓?我以为你和阿罗两个人最清楚阎君心里有多恨,授业之谊如父母之恩,断骨连筋,但他的师父,以为他之名,处心积虑,步步算计,用他最爱之人的性命给他化劫,为他续命,他也知道百害无一利,甚是凶险,但就是要告诉自己,告诉所有人,谋妻之恨,无可原谅,能还的还尽,能散的散尽,才有资格说上一个恨字,才有资格说,姑娘是他用尽心力爱的人,哪天姑娘回来了,阎君站在姑娘面前,才有资格说一句,当年之事,恳求原谅。”
恍恍心头酸痛,想到他们从前那么好,如今这么难,竟然落下泪来,阿旁不明白她为何这样真情实感:“你怕是入了戏了,哭什么,这么多年了,姑娘回不回得来大家都有数,一个两个,白白折磨自己做什么呢。”
恍恍抬手指着她:“我知道,你从前就忌惮姑娘,怕阎君委她以重任,你不像往日那般得用,从前我理解你,功利之心亦是求上进,无可厚非,但今日起我告诉你,你再敢咒她一句,我跟你恩断义绝!”
阿旁感到天大一口黑锅扣过来:“这怎么话说的,我几时咒她了,她是你的姑娘,不是我的姑娘吗?我说两句实话,你怎么还蛮起来了。”
恍恍还在瞪她:“她两个以后有一个不好,就是你咒的!”
“你,你这,你不讲理嘛!”
恍恍跑了出去,阿旁也不去追,继续坐回去看折子,一个字看不清楚,扔了册子往后一倒,皱眉瘫坐着,她何尝不指望他们好呢,往日姑娘的情分,一向殿下的信任,她是盼着他们能好的,只是没有那么执着而已,日子要往前过,这也是姑娘临终的心愿啊,要是知道大家都这么难受,姑娘又怎会安心?想想又觉得好笑,这里如今怎么样,她又怎能知道呢。
窗外起了一阵风,草地树叶沙沙响,阿旁看出去,山上的祝余有日子不开花了,姑娘在的时候,她们可开得很欢,难道她们也会难过?她们又知道姑娘是谁呢?
呆了好一阵子,她把折子又拿起来看,竟有七殿要选录判官之事,此事关系不小,她必要过问,于是执笔写下几个人名,留备后议不题。
说回人间,那夜公孙白果吃了药,发了会儿汗,半夜醒来就觉得身子轻了,她身骨很好,要不是这些天骤然凉了,也不会病得这样厉害,棺材里的姑娘在自己身边睡着了,看她蜷缩着,白果儿觉得她好可怜,明明自己已经很可怜了,怎么会有人比自己更可怜?起来才发现她的蓝色薄袄在自己身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