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贪于须臾?”反正都是要死的,早几步和晚几步也没什么区别,“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夏秋冬四时行也。”
可谁又真的知道死后到底是怎样的光景呢?死亡对于死的那个人来说并不可怕,若死后也还能有意识,便是变成了鬼,生前怕鬼,但既已是鬼,难道还要怕自己?若没有意识,那就更不可怕了,死亡的可怖之处在于对活人的伤害。烛幽想到此处,长叹:“晓梦会很欣赏你的。”
“她啊……”星魂在桑海见过她,不甚在意地作出评价,“不过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人罢了。”
烛幽与晓梦接触得有限,所以并不做评判,推着星魂沿着走廊往前走。廊外的飞雪被风吹来沾在了他的头发上,她抬手拂去,又为他戴好了兜帽,顺便把自己的手炉塞进他的手里,星魂难得乖乖的没有意见。二人绕过拐角便见章邯正在门口站得笔挺,但好像在走神,并未第一时间察觉他们的靠近。
“他怎么在这儿站着?”烛幽轻声发出疑问。
原本坠得远远的步光凑过来:“晓梦大师和颜路先生在里面论道。”
哦难怪她觉得这两个人的气氛好像不寻常。
星魂冷哼:“他?晓梦他也好意思下手,年纪都可以当她爹了。”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还说得这么难听?
章邯向烛幽打招呼时,屋内的人也出来了,正是晓梦和颜路。晓梦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扭头走了,章邯抱歉一笑,跟了上去。颜路和他们一起目送二人离去:“雪大了,你们也早些回屋吧。”
星魂抬眸盯了他一会儿,颜路不由得道:“国师大人怎么这般看着在下?是在下脸上有东西吗?”
星魂突兀地警告他:“我劝你安分一点,你稍有妄动便会连累到郗璨。”
“星魂?”
颜路讶异地微微睁大眼:“国师大人何出此言?”
宫里不能乱说话,但星魂知道颜路一定能听懂,笑了一下,并不回答:“你自己心里有数。走吧,上鸿台。”
“这么冷。”烛幽担忧了一句,星魂没理。
烛幽与颜路对视一眼,他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她也不再多说什么,推着星魂走了。
黑云密布天空,压得低低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倾泻而下掩埋这片恢弘的宫城,鹅毛大的雪片簌簌地下落,诸多宫室的屋顶都快要被雪白完全覆盖。
鸿台上的风果然很大,两人才一到顶上风帽便被吹开,星魂猛地咳嗽起来。
“还是下去吧。”烛幽很担心他受了风寒不需要她动手就撒手人寰。
“别的地方不方便。”
“有什么话必须要在这儿说?”
“只能被风听到的秘密。”星魂望着绵延百里的殿宇,缓缓笑开,“冬天说这些大概就不会被雷劈吧。”
“……”
檐下的雪簌簌坠地的声音惊扰了嬴政,他从繁杂的政务中抬头一看,发现天已经彻底黑了。烛幽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他觉得自己该去接她了,结果刚到门口就遇见她正脱下斗篷,从上头拍下来的积雪落了一地。
“璨璨。”
烛幽抬起头,脸颊红扑扑的,唇齿间轻轻呼出雾气:“君上。”
他想去牵她的手,被她躲过:“我的手太凉了。”
嬴政以为有什么理由呢,心想能有多凉,结果握住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冰?”
烛幽披上烘得暖融融的大氅,对着手哈着气跟着他往里走:“我陪星魂去了趟鸿台。”
“胡闹!”嬴政开口斥责,这两个病号明明都是一碰就碎的那种,居然还敢顶着大雪到高台上吹风,还要不要命了?然后火速吩咐取来热水让她泡脚,一天得喝三次的药也端来了,烛幽捧着热乎乎的碗,轻轻皱了皱鼻子:“也是他最后的愿望了,想做什么就做吧。”
嬴政怕自己戳中了她的伤心处,便没再多说,监督她把药喝光,握住了她回暖的手:“别伤心。”
烛幽的睫毛微颤,自下而上看向他,清澈的眸子里未见多少悲伤,反而是无奈:“他搞得……我有点伤心不起来了。胡闹得很,连死都要算计。”
嬴政听她讲完来龙去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们不要总这么不在乎。”
烛幽扯扯嘴角:“也不能说不在乎。我和星魂其实也是聚少离多,凑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他小时候我也还在云梦泽的时候,越长大就越难凑作一处,但我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还是有点无法想象。”
“慢慢就会适应了,湘夫人离开,你不也很快调整过来了么?”嬴政很擅长应对“失去”,他觉得自己可以教她。
烛幽摇了摇头:“还是不一样。”她知道师父就在自己身边,她是与她融为一体了,而星魂呢?她不知道他在哪儿,不知道他会去哪儿。这样一说,人害怕的也只是未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