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幽满腹狐疑地打开了卷轴,上面记录的都是被删去的这几年韩国发生的事,重点当然是韩非和他的流沙的动向。她一字一句地默念着,越看越心惊,从百鸟首领的叛变,到鬼谷传人的决斗,从韩国献地,到韩非入秦,这些跟韩国有关的内容,每一条不过寥寥数笔,却不知包含了多少明枪暗箭,哪一个都谈不上一个“安”字。烛幽当然可以相信韩非是因为不想让她再卷进来所以如此行事,然而她却下意识地怀疑起青鸟——她不信阴阳家会如此不谨慎。她猛地站起来,身边的星图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她看也不看,径直向外跑去。星魂没有拦她,捡起那卷竹简,轻轻叹了口气。韩非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烛幽一而再再而三为他失了神。
烛幽去查了青鸟的出入记录,这么几年来,属于她的青鸟只有唯一的一次进出,那就是当初韩非将青鸟从新郑送回来的那次,只有那一次他是真的平安,而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烛幽骤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身旁的人竟都在瞒着她。当初月神口口声声地说为她好,现在连湘夫人和星魂也要用同样的说辞了吗?她好不容易平复了心中的苦涩,所幸还记得自己如果想接着行事,就最好不要露什么痕迹,她双脚虚浮地回到了天机阁,还是想再去听一听星魂的解释。
星魂还站在原来的地方,静静地望着她走来。
烛幽站在门口,扶着与墙一般高的书架:“你都知道?”
“嗯。”
“为什么?”
“这是东皇阁下的意思。”
“那我的意思呢?你们丝毫不考虑吗?”
星魂露出“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这么天真”的表情:“所有的一切对你来说不都是最好的选择吗?韩非由你下了六魂恐咒,必死无疑,你的记录上终究会有这一笔。他还活着的时候,还可以继续探索苍龙七宿,帮我们推进。而你,待在潇湘谷潜心修炼,等你将这两种心法融会贯通,你将会是阴阳家第一个,或许是唯一一个达到这个成就的人,到时候直接继承湘夫人的封号,完全是坐享其成。从东皇阁下到月神,从湘夫人到我,谁不是真真切切地在为你铺路,替你打算?试问谁跟你一样?你还想怎么样?”
“可是你们没有一个人问问我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又如何?木已成舟,你眼下只能接受。”
“我不接受!他是我唯一的朋友!现在月神大人在咸阳,李斯在咸阳,韩非也在咸阳,他入秦将必死无疑!而你们都瞒着我!连你也瞒着我!”烛幽上前去抓住星魂的衣襟。
星魂瞥了一眼她攥着自己衣服的手,又看向她发红的眼睛,轻蔑地笑道:“郗璨,你别忘了,人总是会被‘唯一’所迷惑,去奢求一些看似甜蜜,实则如危险的事物。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明知道‘唯一’太过危险,可怎么忽然就让他变成你的‘唯一’了呢?”
烛幽一怔,松开了手,不由倒退几步。
“区区一个韩非就让你方寸大乱。怎么,迫不及待地想去咸阳?这么想背上叛逃的罪名吗?”星魂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冷笑,“你现在的状态能去吗?不怕还没走出云梦泽就被大司命抓回来?何况月神就要快从咸阳回阴阳家复命了,你不等她先上路,莫非是想现在去自投罗网?”
她瞪大眼睛:“你……?”
三天之后,烛幽牵着星魂的羊车出了门,她说要去采莲。
当晚,她没有回去。
第二天,东皇太一算出烛幽的离去,不过并未震怒,只是下令捉拿她回来,接下这个任务的是星魂。而那时候,烛幽已经踏上了秦国的国土。她骑着马奔驰在整修平整的大路上,疾风如刀般刮过她的脸颊,却完全没能带走她额上浸出的细细密密的汗珠。
烛幽在颠簸中不断地回想起那天她和星魂的对话,她问星魂为什么不拦她,他冷哼:“我拦得住?你现在一副我要是敢拦就敢跟我拼个你死我活的表情。”
烛幽想到这里都不由得笑了,或许那时候她的表情就是这么狰狞吧。她问:“那你竟然会告诉我月神大人的行踪?”
星魂很嫌弃:“我既然要揽下这个风险,就希望我冒的险值得。要是你走这么一趟连韩非的面都没见到,我大可现在就把你打晕。”
这一次除了韩非,或许还能见到嬴政,然而她不仅无法履行承诺将他借给她的披风和快马奉还,或许……还会被他归到叛逆那一边去,甚至带累阴阳家失去信任。
“你自己想清楚你这一去的后果。为了一个韩非,所谓的唯一的朋友,值得吗?”
烛幽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值不值得,或许她可以就这样作壁上观,只要心再冷再硬一点,就可以说是韩非没有告诉她他出事了,也可以说阴阳家上下都瞒着她,她无从得知,更可以说是他们逼她的,所以她需要蛰伏,需要等待,日后再去帮他报仇。可是仇可以报,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她选择留在云梦泽,或许会内疚会后悔一辈子。或许她走这么一趟注定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