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黄岳吃完饭,时辰还很早。经卷阁的活计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全看个人干活的麻利勤快程度。把所有事情都忙完的沈桑若坐在黄岳身边,无所事事地捧着一本《文选》看。
黄岳左胳膊撑着脑袋,右手慢斯条理地研磨,说:“丫头,你去把那《后汉书》第一卷拿来,我记得它好几页都破损了,我把破损的地方补上。”
“好嘞,黄老。”
沈桑若高兴自己终于又有了活干,忙不迭蹦到《后汉书》对应的那排书架前,为黄岳取书。
她的手刚触摸到书的一角,注意力瞬间被书旁边放着的一个小本子吸引。小本子做工不算精良,甚至可以说是粗糙,一看就是有人把十几页纸自己动手缝起来,缝出来的一个小本子。
这手工活,看着既笨拙又认真,沈桑若当即就否定了这是黄岳的作品,因为黄岳做活儿极为细致,那双手的灵巧程度沈桑若自诩不差于她。
她好奇地把它从书架上取下来,不得不说,做工虽然不怎么样,编订地倒是极为扎实。封面无字,她翻开扉页,扉页的顶端写着一联诗,是东晋陶渊明《归园田居》中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二句。
这一联诗的字体是行楷,写得骨气兼具,大气豪放,是外行人打眼一看都能觉得十分好看的字。再往后翻两页,是摘抄了一些史料。并无看头。
正想着,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恍恍惚惚是昨日祁景安拿着一摞书中夹杂着一本札记的情景。
“原来是他的!”
她把书页合上,黄岳催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丫头,怎么找本书要那么久啊?
“哦哦,黄老,来了来了。”
她把札记放回原地方,拿着破破烂烂的《后汉书》第一卷递给黄岳。
黄岳头也不抬地接过书,自顾自地说:“这书有些年头了,再不修修,怕是放不住了。”
几天过去了,祁景安一连几日没来,黄岳嘴里念念叨叨责怪他当了官就官威大了,瞧不起他黄岳了。
沈桑若听了后有点疑惑,问他:“黄老,祁大人以前来的频率很高吗?”
黄岳:“那当然。四月殿试后,高中榜眼授了秘书省校书郎后就少来了,平日里少来就少来吧,有的时候连休沐日也不来。”
沈桑若朝他呲牙,拍着胸脯保证:“祁大人寡言,黄老若是想找人陪着,桑若能胜任。”
黄岳看了她一眼,眼睛眯成缝笑得有些宠溺,道:“好好好,贴心的桑若丫头。”
俩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说道着,祁景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问候道:“黄老。沈姑娘。”
沈桑若:“祁大人。”
黄岳吓了一跳,问:“你何时来的?”
祁景安:“方才。”
说完之后,他直奔着书架过去,黄岳在他背后做鬼脸,沈桑若分明见他是高兴得很。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后汉书》的第一卷,轻轻拿起,翻看几页,纸张像是新的一样,祁景安由衷夸赞道:“黄老的手艺,景安佩服。”
朗如春风的嗓音,带有雄性有厚度的张力,沈桑若听来甚是悦耳动听。
听到被夸,黄岳洋洋得意,晃着脑袋,说:“那当然。老夫可在这经卷阁守了十几年,若是没有这点手艺,这经卷阁怕不是早没了?而且……”
说到这而且,他卖了个关子,祁沈二人竖着耳朵等他下文。
“而且,谁像你啊,白长了那么好的一双手,做手工活儿笨得很。你瞧瞧你腰间挂的那香囊,老夫生平是没见过这么丑的针脚!”
沈桑若的视线随着黄岳看的方向移过去,确实看到了一个丑丑的香囊耷拉在祁景安腰间。
或是祁景安此人长相太有光辉,看向他的时候只会被他的容貌吸引,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腰间的“饰品”。除了黄岳。
祁景安淡淡道:“我也觉得丑陋。”
黄岳翻了个白眼:“你觉得丑陋,干嘛要亲自动手缝?你让别人给你缝不就好了?”
祁景安:“劳烦黄老了。”
黄岳气得笑了出来,一手插在腰间,一手指着他道:“你、你、你。”
沈桑若在一旁看戏看得十分意外又津津有味,她没想到祁景安这般冰雪般的人物,和黄岳斗嘴也能有来有回。
她接上黄岳的话,对着祁景安道:“祁大人,如若不嫌弃,桑若愿意帮大人绣香囊!”
话音还未落地,祁景安当即拒绝:“不可。豆蔻女子为成年男子绣香囊,这传出去,会毁了沈姑娘清白。”
沈桑若其实自己也知道这么做并不妥当,但是她脑子一热,就说出去了这话,并且也不是很想收回,于是她说:“算是祁大人买我的。要价一铜钱。”
要价一钱,连买香料的钱都付不上,祁景安自然也知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自知再推辞怕是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