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亘古不变,而世间的人,匆匆忙忙来到世上,不过是远行的客人,短短几十载寿数,飘零如尘。诗句中透露出的消极情绪,令人读之生悲。
只不过,这联诗从顾珏口中念出来,使沈桑若生奇。她没有自恃甚高地觉得短短三个月时间可以完全了解一个人,但以她对顾珏印象而言,确实不像是顾珏吟出来的。
她迟迟不肯动笔,顾珏挑眉,问:“怎么了?有哪个字不会写吗?我教你。”
“会写。就是觉得顾公子吟诵这句诗有些奇怪。”
她如实相告,墨色的眸光对着顾珏,他愣了一下,哑然失笑,缓缓道:“我有个表弟,号美玉居士,年纪轻轻就满脑子隐居厌世的念头。早夭,我让你写这诗,不过是和你一样,悼念亡人罢了。他就喜欢这种格调的诗。”
沈桑若了然,道:“原来如此。”说罢,她又蘸了蘸墨,把这联诗写在那卷小纸上。
顾珏诚心赞道:“桑若,你这一手好字,当真不错。”
他这张嘴是个会夸人的,沈桑若这一下午与一晚上和他呆在一起,来自他的夸奖,比沈桑若十七年人生受到的夸奖还多。
沈桑若讪讪笑道:“公子过奖了。”
嘴上说着,二人已经把两卷小纸挂在两个大花灯上了,带着各自的思念,花灯慢慢向远处飞去,隐入雾蓝色又缱绻着紫红色云霞的天际。
直到远得灯都看不到了,沈桑若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她道:“顾公子,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的恩情。”
顾珏道:“恩情?嗯……容我想想。我要说你无需报答,又如何呢?”
沈桑若道:“斗米之恩,千金相逢。一命之恩……顾公子想要什么,沈桑若能力之内必当为公子效劳。”
她说得一脸认真,顾珏转过头来看她,她眼睫长长,眨眼的瞬间,仿若骗跹的蝴蝶落在乌黑的墨石上。别在耳后的一缕秀发,被风吹扬起来,顺着微风的方向,静静飘摇。
他没有言语,伸手为她拂去肩上一片落叶,握在手中。
是槐叶。
他摇了摇头,难怪有人指桑骂槐,落在她肩头的时候,他还以为这是桑叶。
她没有被这一小动作干扰,还是真诚地看着他,他被她这副模样弄得有些忍俊不禁。
在心里默默把她和一只大眼瞳的猫联系起来,他笑道:“报恩倒是不必。要是你执意要报我恩情,倒是让我怀疑我救你的初衷了。”
沈桑若哑言,低下头看地上平滑圆润的鹅卵石子。
顾珏问:“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她道:“我想为亡兄申冤。”
顾珏失笑,“申冤?你找谁申冤?京兆府尹还是……”
他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抬起头来夺声道:“我想找太子申冤。”
顾珏一怔。半晌,他动了动嘴唇,道:“为什么要找太子申冤?你知道太子的行踪吗?还是说,你认识太子?”
她道:“什么都不知。但是太子在民间遐迩闻名,酒楼、茶坊的说书人讲了很多太子为百姓做的好事,太子的美名家喻户晓。而且,他们都说太子经常微服私访,惩恶扬善。”
顾珏道:“可你并不认识太子。即使微服私访,从你身边路过,你也不知,不是吗?”
她道:“太子殿下有一幕僚,名讳我不知。兄长在世时,曾收到过他的一封手书,说是要是家里有什么困难,可以去京城乱水亭找他。他愿意接济一二。”
顾珏道:“所以,你要去乱水亭找他;再通过他,接近太子,然后申冤。是吗?”
沈桑若正欲开口,顾珏截住道:“可是,你凭什么认为太子一定会管这件事?万一他束手无策呢?你又当如何?”
沈桑若被他一连三问问倒了,半晌,闷着声道:“你这三个问题,我都回答不出来。我只知道,他是太子,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她垂头丧气的模样,看在顾珏眼里更像一只天真可爱的猫了,炸了毛一样,他吞咽了好几口唾沫,也无法违心说出来顺着猫毛的话,只能岔开话题道:“伍婶帮我照顾你三个月,可是亏了不少钱。”
沈桑若不解,“啊?”
顾珏道:“伍婶没有和你说过吗?她是洛阳城有名的酒家,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不过,她看你投缘,又喜欢你的性格,宁愿亏钱也要照顾你。”
沈桑若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我原以为伍婶是你的随从。”旋即她又仰头看着顾珏问道:“你的恩情不要我报,她的恩情,我不能一并不报了。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顾珏笑道:“不申冤了?”
她道:“我总得把恩情还完了,才能申冤吧…”
顾珏道:“伍婶的酒庄虽然很有名,但这都不是她费力攒下的产业。她为人懒散,又好吃,偌大的酒庄经她手打理,败得连我都心痛。你去帮帮她,就算是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