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过了很久,人间还在谈论这件神迹。
天禧年六月二十八,临近傍晚的时候,遥挂在天边的一朵白云忽然迸发出一道强烈金光,直扑向人间。
只见那百十来丈的光柱里无数璀璨星子划过,如磅礴金屑。
百姓纷纷驻足观看,高呼天人赐福。
金灯死了十八次,当然知道那看似神迹的背后是血流成河的杀戮。
落下来的也并非金屑,而是数以万计被撕碎的织梦族神魂。
从那天开始,世上再无织梦一族。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金灯失去了她在这世上唯一一个朋友,山眠。
是的,她亦是天人。
但那又能怎样。
十八次反复死亡,别说将山眠救回,连讨个公道都毫无希望。
金灯妥协了。
既然改变不了结局,不如想法子去幽冥将她复活。
但是,很不幸的是,她又一次被抓了。
天宫高大威严,凌霄宝殿上,天人们肃穆而立。
天君端坐于殿中宝座上,问她:“金灯,人界天禧年六月二十八你在哪?”
金灯跪在殿中,眼观鼻鼻观心,第十九次回答:“人间,汤峪镇,买糖人。”
天君又问:“你可认识织梦族族长之女,山眠?”
“认识。”
“既然如此,你可知她的忆梦珠在何处?”
她当然知道,忆梦珠就在她手里。
这是山眠刚认识她时送给她的礼物。
可是她答:“不知。”
天君狭长的丹凤眼微微迷起,声音低沉:“金灯,你该知道,瞒天是死罪。”
巧了,她交上去也被杀过。
“天君,你说织梦族以忆梦珠窥探天机,欲引天人争端,取天宫而代之,所以要诛杀。但是,你是否能给我他们背叛天人的证据?”
天君脸色一沉:“本君的话难道不能算作证据?”
“不能。”
众天人哗然。
自数万年前天君凭一己之力开天门,掌天宫,佑六界,还没谁敢这样质疑他。
金灯不为所动。
总归这次落他手里大约还是个死,别的做不了,气一气他也是好的。
天君捏碎一盏茶杯,脸色却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
“神女说的有道理。可惜织梦全族已灭,散碎的神魂都已飘向人间,不如你去人间将这些神魂重新聚合,帮我找些证据来,可好?”
金灯神色平静:“好。”
天君点点头,探手从虚空中取出一柄金色弓箭,瞄准她胸口,拉了满弦。
“天界的规矩,犯上者党羽应受斩羽箭刑,你可有异议?”
她这次大大方方的站起来。
“属下并无异议。”
话落,利箭破风而来,箭尾处一枚金色铃铛在疾风中叮当作响。
转瞬穿透心口。
那支羽箭带着万钧之力。
金灯只觉喉头涌上一阵腥甜,身体被羽箭带来的巨力往后拖去。
云层散开,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模糊中,她听见天宫之上,天君如钟般的声音。
“神女此番下凡收集残魂,自有她的因果,众仙家不可插手。”
众人齐声答:“是。”
待金灯再醒来时夜色正浓,箭簇消失,身上也不觉任何疼痛。
入目是一片红色帐幔,身下是柔软床铺。
看起来像是谁家的屋子。
有什么东西吱呦呦一直在响。
她揉着发胀的额角暗自思索,难不成这次是真死了,被鬼差抓到幽冥。
正想着该怎么回到人间,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从帐外传来。
“姑娘醒了?”
金灯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去掀帏帐:“你是谁?冥王?”
不知何处飞来两只萤火先她一步,一左一右拉开帐子,挂在钩上。
视线清明,她这才发现声音来源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身子佝偻,正背对着她纺线。
桌上如豆大点的烛火借晚风跳了跳又重新归于平静。
老婆婆纺线的动作并没有停,呵呵笑了两声,道:“这是方寸山,姑娘并没有死,我姓孟,名字记不清了,姑娘可唤我孟婆。”
她的语速缓慢平和,感受不到一丝杀气,身上也没有妖气魔息或者修仙者特有的金光。
金灯略作思考,从床上下来到桌边倒了两杯水,走到孟婆身边,半蹲下身子给她递了一杯,又将烛火往她跟前挪了挪。
“是婆婆救我的?”
孟婆转过脸来,瞟了一眼水杯,笑得颊上褶子都堆在一起。
“真是个懂礼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