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雪初霁,夕阳融融。
窗外逐渐传来几匹驿马苍劲有力的哒哒蹄声,由远至近,直到驿马脖铃的脆响掩盖过逐渐停歇的马蹄踢踏。
又是几个长途跋涉赶路的行旅,只叫了碗水,待驿卒换了马匹便再次启程。
晚风微凉,马蹄声再次送远。
小楼上,体态微胖的驿卒掩了窗走回内室坐榻旁,正赶上邶恒转过头,展现出他完美无缺的侧颜。
他将倒了七分满的茶杯递到嘴前啜了口,等着听驿卒继续说昨晚平宿彩灯节的趣事。
“...还是头一次听说彩灯节变成彩带节的…坊间传是郡守任清嘉家的小姨娘闹了脾气,称冬至任大人不知去哪鬼混了一夜,这才让老爷子表忠心,出题刁难,其中一题就是彩灯日无灯。”
“老爷子这不才借着今年取消冬猎的理由,下令不见明火,把全城的灯都收了,全换做彩带。”
“执意放灯呢就是对圣人不敬…那还有谁敢对抗朝廷?”
“加之这灯回收时也给了本钱,半日功夫就搜罗全了。还听说几千盏灯让连夜运到郊野损毁,可车夫喝得酩酊大醉,还没到埋灯的地就翻了车,油灯点着了彩灯。林子里风大,没多会就全着了。”
“又因那运灯的几辆木车车身相连,这车头翻了,后面跟着全倒了,刚巧全落进上清河。”
“后面的您也知道了,这灯顺着上清河直接流向澄水桥,这多少人都以为是郡守临时为彩灯节加的戏码呢,以至澄水桥那一带人山人海,还有人为了观灯跌入河的…”
说完,驿卒又往邶恒杯里倒了些温热的茶,顺手向壶内续了水,继而温在茶炉上。
驿卒说的筋疲力尽,就算费尽心思说尽逸闻趣事也舒不平邶恒微微皱起的眉头。
回想起昨夜他闯进驿站时一身染了血的白衣,还有他怀里那个面无血色的少女。驿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老老实实低头布置晚膳盘箸。
“再取些炭火来。”
邶恒冷不丁开口,听起来疲惫且不悦。
驿卒为难地拧了拧脸上的横肉,“大公子…您也知道驿站的炭火都是定额定量送来的…这些日赶路的行旅客商多,且全是过来泡汤泉的,屋内怎么也不能太凉。”
“前几日大雪,炭房屋檐被野猫刨漏了,刚好受了潮,咱们也只得将能用的敛出来,给每间房分分。”
说着,他为难地挠挠后脑勺,硬着头皮讲:“您这已经比别的屋多两盆了,若是再取来,客人不满倒不怕,就怕冻坏了谁闹出人命来。”
见邶恒没开口反驳,驿卒灵机一动,愁眉苦脸上挤出一番悍然笑意,赶忙道:“不过您放心,这碳炉今日怎么也够您二人用了,明日一早新的送来,我立马给您添上。”
话音落,就听连接小院的木门响了,紧接着一个布袄低髻的老妇从小门走进来。
她脸色灰黄,眼底乌黑浓重,看上去整宿未眠。
邶恒视线立刻投过去,未等门被掩好,便急促问:“醒了吗?”
老妇拘谨,两手端在身前碎步走到他身前,低眉顺眼恭敬禀答:“姑娘醒了一次…但如郎中说的,应是身子太虚,又睡过去了。”
邶恒身侧的窗本是能看到外面汤泉池的,可窗子推开的角度刚好成了屏障,挡住汤泉池的位置。
见他几次望向窗外,又心有顾虑转回,老妇寻思孤男寡女,恐怕是还没有过肌肤之亲的刻意回避,遂斟酌半晌才又如实禀报:“姑娘在池子里泡的太久,娇嫩肤质怕是受不住的。”
毕竟从昨夜邶恒带着姜馥迩赶来,到郎中为她诊了脉说是风寒侵体,驿卒就替他寻了这个婆子来,照顾姜馥迩泡在温热的暖泉中。
到现在都快一个日夜了。
邶恒若有所思揉了揉左手手腕,强烈的酸痛感让他不由想起昨夜意料之内的埋伏。
多年没出过手,身体怎么也无法这么快适应,以至于让那丫头在冰天雪地里昏了太久。
“驿馆里还有丫头婆子吗?”邶恒淡声询问,“她现在昏着,身子定沉得很,你一个人怕是抱不动她。”
这话肯定了老妇的猜想,否则他一个精壮的大男人又岂会有这般顾虑。
于是她连忙点头,“我这赶紧跑进来,就是想跟您禀报此事。咱这驿站小,无别的丫头或婆子了,您看要不我回家喊几个街邻来帮忙??”
邶恒眸色略沉,脸色说不上的难看。
他虽想到驿站内不设女工,特意让驿卒寻了眼下的婆子来,可他没想到姜馥迩会晕得这般沉重,近乎一个日夜了,她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状态。
…
昨夜那千盏彩灯倾泻而下的壮丽弘阔着实令姜馥迩迷乱了双目。
邶恒记得她舌桥不下地倚阑远眺,怔怔看着万千灯火蔓延穿过脚下石桥。
深陷彩灯旖旎的娇艳少女一时间沾染了光晕,仿佛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