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个不起眼的人,如这满街的男女一样,行色匆匆离去,偏偏他此时的心不在焉就落进了有心人的视线里。
邶恒站在一个商铺的外廊房檐下,瞧着郤博彦魂不守舍的失落缓行,短暂功夫,哪还有方才觅爱追欢的热情,倒像是刚做了场黄粱美梦那样不尽兴。
想是刚刚他唐突无礼,引得姜馥迩反感。寻思这看起来软弱无力的男人也活该落了人口舌婉拒。
邶恒唇角挑了挑,忽然来了好奇,想探知这干净痴情的小书生是如何摆脱郁结失意,于是侧脸交代文逊:“跟上去,看看这小郎君下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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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荀府不过千百步,文谦结结巴巴把方才探听到的对话将将阐述清晰。
临进门时,邶恒将他说的话东拼西凑勉强编出了前因后果。
也就是说,事实并非如他猜想那般…
想到这,邶恒忽然顿足,心中油然生出莫名其妙的猜忌,又侧首发问:“你确定展香应了去澄水桥??”
文谦坚定颔首:“确定!”
可那书生怎会是那种表情?
邶恒想不出其中端倪,干脆不再自讨无趣,退了鹤氅给迎上来的侍女,接过暖炉沿右手边的廊道往东厢去了。
门口正有两侍婢在扫洒,刚熏了甜香的屋子却没留住邶恒注意,反倒是旁的敲敲打打声将他视线引了过去。
这声音正是出自姜馥迩所在的偏房,她门半掩,敲打声越发明显。
邶恒寻声过去,行至门外就从门缝处见姜馥迩正对着半开的雕花门,坐在个圆桌前摆弄着一桌子凌乱的单光纸和红线绳。
他推门而入,未待走近已看清姜馥迩正在将刚刚支起的灯骨敲打地严丝合缝,以待粘连。
邶恒走至她身边取了根木条在手中捏了捏,不禁发问:“你这是…做灯??”
语气中含带的不解和惊讶终于让姜馥迩抬眼。
她手中动作不停,依旧紧紧按压两根木条的联合处,自然也就没起身,同样惊讶道:“大公子怎么回来了?”
原来是还不知晓自己晨起就回了荀府的事,换言之,她这么长时间没再去过海棠香苑。
邶恒将手中木条丢下,没什么情绪。
“难不成等你变相讹光我的银珠子?”
就知道邶恒突然回来肯定有这个原因,姜馥迩失了桩大买卖难免落得心生沮丧,她又从桌上取了根红线绳,垂睫不再搭话。
气氛一度变得尴尬,邶恒瞧她没有半分迎来送往的热情,干脆自己从旁拉了把圈椅坐下。
他向来说话狠厉且不顾分寸,原先从未觉得有何不妥,可目下回想起方才姜馥迩与书生谈话时的温顺,再看她当下的一脸寡淡,他仍是令自己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也不知邶恒身体未愈来寻自己是何用意,姜馥迩又看他,见他只是沉默地瞧着自己做灯既不调侃也不挖苦,又觉得实在异常。
她这才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灯骨,用湿巾擦拭手上沾染的猪皮胶,斟酌了片刻才问:“大公子准备何时动身?”
邶恒忽被她打断思路,轻描淡写地应了声:“迎冬吧,人都顾着过节,夹在出城的人之间离开,不会引谁注意。”
想到刚才回荀府,姜馥迩便听荀老交代婢女去准备马车内放置的软毯和炭火炉,还特意嘱咐去白瓷斋打包一套知名工匠做的上等瓷壶玉器。
这分明就是出远门的安排,但府内并没见着谁打包行李,自然不该是荀老远游,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邶恒差人传了口信来吩咐启程。
没想到这么快。
迎冬不过还剩区区两日而已。
姜馥迩视线落在桌案上做了半成的灯骨上,多少失意。
“大公子有要事?过了迎冬再走…也碍不了什么事吧?”
“恐怕等不及。”邶恒冷言冷语,身子完全靠在椅背上,观察姜馥迩脸上的微妙变化,“我想尽快去看看废城中的草植究竟是不是紫星草,若确定无疑,便有太多疑惑迎刃而解了。”
他顿声,又试探:“你就不想知道你师母给你们吃的到底是什么?”
姜馥迩怎么能不想知道师母极力想隐瞒的秘密。但就算如此,也不该急于这一两日。
找不到合理的借口拒绝他,姜馥迩只得若有所思拿起灯条,敷衍问:“除却水路,大公子找到其他路线了?”
照姜馥迩早前查阅的地图来看,通往两座废城的路线并不多,能短时日抵达的更是屈指可数。
存着几分侥幸,她才小心翼翼争取: “大公子也知道我没水性,所以不想坐船过去。”
“若大公子急迫,不如我们尽快动身,我独自走山路,前去与大公子汇合可好?”
知道她有意支走自己,邶恒随手理了理褶皱袖口,反对:“若遇到匪寇谁来护我?总不能让你那个赌瘾成性的师兄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