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老夫之责,老夫之责呀!”
老者边走边怨,杵在手中的拐杖比鸡稻米还显仓促。
邶恒虽负手而立,脸上沉重却显然不比刚才,他舒了舒眉头,竟以谦谦君子之态向老者行了作揖礼,温声道:“老师。”
还是第一次见邶恒一副人模狗样,姜馥迩心不在焉颠了下弯刀,若无其事地朝着邶恒处走去。
身后打斗声也跟着彻底停止,都哲一脸面红耳赤,倒显得没打尽兴。他气喘吁吁追赶上姜馥迩步伐,忍不住赞道:“师妹刚突然出手,身法绝佳,姿态更是太美了!”
姜馥迩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起码我一路吃穿都靠他,见他被人辱成这般还不出手,实在太不仗义。”
“师妹若不出手,我也会看不下去。”都哲赞同之余憨憨笑起,又回身望了眼周子潘的方向,忍不住啐道:“狗屁的郡王,养的些什么中看不中用的玩意。”
姜馥迩连中看都不觉得,只认为是群草包,与之前邶恒身边的黑衣人比起来完全是天壤之别。
此时老者已走近邶恒,一脸急切握住了邶恒抱拳的手,一脸相思心切,竟是副热泪盈眶的神色。
反倒邶恒,又恢复以往散漫笑貌,不禁调侃:“老师喝了花酒?又误了时辰…”
荀康,邶恒在宫中的启蒙老师,亦是小郡王周子潘的老师。
曾因才高八斗,学识广博被留在常安殿下身边做太子太师,之后邶恒遭贬,他也因此受了牵连,最终辞了官职,回到平宿老家来休养晚年。
“哎呀,我前几日收到你的飞书,今日特意派人在城门外等了一天。”荀康一脸歉疚,“谁想那小厮瞧着要关城门,早走了半刻。前脚刚走,你后脚便到了…真是…家教不严,家教不严呐!”
邶恒倒不在意,听乐儿似的笑得格外亲和。
荀康又忽然想起什么,挪眼看向周子潘所处的一群人处,提起拐杖指着那边骂道:“你躲在那做什么?!听听你说的那些个话!如今了不得了?!”
周子潘一脸焦躁,用帕子捂着脖子,不耐推开簇拥他的人,朝荀康这边怏怏走来。直至跟前,也同邶恒一样,拱手行了个端正的作揖礼。
“并非老师想的那样…”
“这城门楼子下的事闹得满城都在看笑话!”
说完,他也负气地瞪了眼邶恒,埋怨:“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都学不会冷静…还以为在学堂里舞刀弄剑?!”
邶恒无言,只勉强挤出个敷衍的笑来。
反观周子潘,又擦了擦脖子上的血迹,对荀康哭惨:“老师这话说得不对,我可是真真伤着了…原本只是许久未见同窗,想着来打个招呼…谁想一见面就如同水火。”
荀康扫了眼他脖子上的伤口,又看他一脸不讨喜的沮丧表情,才用拐杖底端敲了敲他的鹿皮靴。
“至少在平宿!就当给老夫个面子!别再惹是生非,行不行?!”
周子潘无言,同样挤出个生硬的笑来,表示应允。
瞧他至少还敬自己,荀康厉色稍霁,平和道:“这也是贵妃娘娘家乡,你该比我还熟悉,我便不强留你在府上做客了。”
周子潘正有此意,他也并不多想跟这位不怎么喜爱他的贤师有过多往来,遂拱手告别:“那越泽便不叨扰老师了。”
说罢,他头也没回,带着一群人乌泱泱地拐进了不远处的花柳巷子里。
这前前后后半盏茶的功夫,邶恒脸上可没什么好神采,显然他半刻都不想再看见这个惹人生厌的人。
趁着荀康同周子潘说话时,姜馥迩绕近他身后偷偷将拾到的金刀塞进了他手心。
看着对方人多势众,却士气颓靡。姜馥迩多少流露出得意,可邶恒那张略带惫态的脸上却毫无得色,甚至他悄悄投来的锐利目光中还带着几分别有意味的冷历和斥责。
姜馥迩自当是他被周子潘辱得丢了面子,才这般挖苦神色拿自己出气。
想想刚才两人不堪入耳的对话,姜馥迩自是也没打算和邶恒做多计较。只如往日一样,像个顺从的忠仆,走开去拉马车。
待周子潘一行人走远,荀康才又转回来,脸上恢复了温和笑貌。
“这些日,下榻老朽的寒舍,不委屈你吧?”
邶恒看了看跟在他身边两个摇曳生姿的少女,待老友那样随意对荀康调侃:“叫你老纨绔一点也不错。”
站在不远处的姜馥迩这才获悉之前邶恒嘴中的纨绔是指谁,再想想刚走开的周子潘…
这三人可真是……
苍蝇寻狗屎…气味相投…
——
荀康的陋室实在不虚此名…
本还以为跟着邶恒能落脚个富丽堂皇的深宅大院,谁知这荀老头的府邸里外里也就是个两进两出的普通民房,绕过正门影壁,便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主客起居全是在这一亩三分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