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梅府当小姐那段日子,她就见识过秦式弦的铁石心肠。
那日,杨柳垂岸,微风拂拨湖面,春燕北归剪新云,好一派生机景象。
可惜天公作美,秦式弦不作。
梅玉晓骗他来,他极正经地提早来,单单见到梅玉晓扭头就逃,好似她是什么蛇蝎妖怪似的。
梅玉晓不甘心,她追上秦式弦,扯着他的衣袖的一角,满脸期盼神色问他:“秦式弦,现下你我是否算作情意相通?”
秦式弦将衣袖缓缓拉回,退开一丈宽,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好看的唇瓣吞出一个个拒绝的字:“梅——小——姐——请——自——重。”
声音仿佛在回荡在碧湖湖面,涟漪荡在脑内格外刺眼。
所以在秦式弦眼里,她踌躇良久的剖白成了自轻自贱。
“我父亲官拜相臣,母亲是琅琊王氏嫡女,祖父曾是开国将军,功绩显赫,如何配不上你?”
“秦某此生太浅薄,羞于娶妻,不愿攀附王公士族,甘愿将往后的日子皆奉于朝廷。”
梅玉晓气愤负上心头,说到底他就是三个字:不喜欢。
“此番托辞说得极好,绝了人情味,跟谪仙似的,我和你好了那么久,全都不做数了吗?”
鼻头突然一阵酸涩,她再控制不住强抑的泪,眼皮沉下来,莹莹几滴泪淌过脸颊。
秦式弦低眉,不为她的泪所动容,端着他固有的姿态,不失卑亢道:“慎言,秦某终不是好的归宿,怕耽误了梅小姐的终身,今日的事秦某不会泄露半点,也望梅小姐珍重。”
为什么喜欢上他这块木头的呢?
梅玉晓说不出来,如果他身姿如松,站在眼前,独靠隽秀的眉目间捻着那点书卷气,她谈不及喜欢。
然而这背后全是阴谋。
文腾书院收的皆是高门子弟,秦式弦的家世是最特别的,母亲早亡,父亲扶妾室上位作了续弦。父亲有意让妾生的弟弟承袭爵位当家,同窗对秦式弦多有嘲弄。
梅玉晓常听哥哥提起秦式弦,当时没见着人,仅觉得可怜。
景隆四十八年正月,梅玉晓终于见到哥哥口中的可怜人。
只觉得“谦卑”二字最衬他。
接哥哥下学的时候,她提着一篮装着点心的胡桃木雕花食盒。
梅松龄吃一块就厌了,无奈道:“阿妹,我与你打个商量,并非说你手艺糟,是我一贯吃不下这甜腻的,下次什么都不必带,直接来便成。”
梅玉晓一听,话外之意就是她做的腻了。环顾四周,剩下几个眼熟人,喊他们来分了梅松龄的点心。
几个人眼瞅着几块点心,形状倒还正常。
曹匀颇为照顾这位世交的妹妹,索性勇身跳崖,义为士前卒。
核桃酥放进嘴里,曹匀闭眼没嚼几下。一股甜腻夹杂着核桃独有的涩在口腔内纠缠,生硬地咽下,试探着开口:“小妹,可是放了好些糖?”
梅玉晓瞧着曹匀的表情古怪,困惑道:“不能多放些糖?他们说核桃酥糖放少了,苦味重。”
她自己天生缺失一觉,食不知味,饭菜糕点的个中滋味尝不出。思索一番,梅玉晓有意让其他人试试后给出意见,再之后她琢磨琢磨。
母亲二月底过诞辰,倒不是什么大生辰,宴邀各方亲友到场即可。
梅玉晓打算给母亲做些吃食,好叫她欢心。
其他人眼见着曹匀那苦不堪言的表情,有些退缩。
梅玉晓盯着在收拾书卷的秦式弦,她不甚眼熟,然而骄纵使然,她朝着秦式弦的方向喊:“那位收拾书卷的公子,你过来,尝尝我做的点心。”
书院周围种植着翠竹,阳光散漫流进廊檐里,幽深的竹影伏在秦式弦的月白袍上,一身清雅气隽刻入骨。
秦式弦抬头望向梅玉晓,露出一侧修长白晳的脖颈,手上动作顿住,愣了会才问道:“小姐说的,是在下吗?”
“对。”
梅玉晓撩起裙摆,提着食盒篮子走在秦式弦一丈外,示意让秦式弦吃。
秦式弦微怔在原地,手指卷着衣袖不知所措,姑娘家怎么这般、这般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