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照凌回到审理院一坐就到了傍晚时分,从弓子褚和薛妃的关系上慢慢绕开。奈何线索无几,便召来薛妃身边的宫人严问了几句,一忙就忙得废寝忘食。
烛火盏灯时分,卢照凌慢条斯理整好收集的信息执笔写在案本上,包括案发地点、时间,尸身情况等要一一详情列出,不可有任何错漏,最后印章,此为立案。
灯火渐微,卢照凌的眼睛开始发酸,她醒了醒神继续专注,连门开的声音也没听见。
一杯温茶递至面前,卢照凌抬头。
中年男子瘦瘦高高,束着个简单的发髻,藏青素袍洗得有点发旧,腰间挂着一枚单字“禅”的玉牌。
卢照凌后知后觉,搁笔起身,颔首行礼:“师父。”
是师父,亦是审理院之主。
李院主坐在卢照凌对面,轻轻叹息:“薛妃一案我听说了。张老头要我回京,我才马不停蹄从城外赶来。此案群臣议论不断,陛下已派人看守祥和殿,将长陵王暂囚起来,不准任何人探望。至于罪名,还得看审案结果。”
纸包不住火,仅仅一日便传到朝臣耳里,就算长陵王是皇帝的宠子也不能当众打他们的脸。群臣难缠但可压,压不住的,是根基掘土扎地的百年世家贵族。
一家无关痛痒,万户便能让北燕王朝翻天覆地。
朝野现都眼巴巴望着审理院的动静,李院主厌极这群老狐狸精,怕自己徒弟吃亏,难免啰嗦两句:“明儿从祥和殿出来,碰到谁就尽量绕道,有人问就随便糊弄几句。陛下为这件事儿烦忧得紧,要再传出点什么,火会烧身。”
卢照凌心知肚明,弓子褚能因此事摔下高坛是太子一党所喜闻乐见的。
弓子褚与太子是党争,卢照凌背后势力是太子生母,当今萧后。
卢照凌在萧后身边待了这么久,几乎没听她提过弓子褚,仔细想来怕是彼此不合。而她自己作为萧后的亲信,似乎无意被卷入了这场无形的对立。
李院主沉吟:“三殿下此人心思深沉缜密,言语犀利不好相处。你审问时切忌惹怒他,尽量顺着问,总比什么都问不出好。你今晚早点歇息,明早带两个录供人去祥和宫。”
录供人顾名思义,以笔记下囚犯的所言句句,是审案必经一环。
“还有,最好再带两个侍卫跟去,长陵王脾气不好,虽说带了用处不大,但能替你扛揍。”李院主说完又催她早睡才走。
卢照凌有点哭笑不得,她这位师父私下没有什么架子,平日里也都是俗言俗语,不喜用官话,卢照凌有时还会被他带偏。
是夜,卢照凌回房得早,睡得却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怎的,心中莫名不安起来,弓子褚固然难以相处,但比起人她更担忧审问结果。
卢照凌惴惴不安浅眠了一夜,次日早起出门,带着两个录供人就往祥和殿方向去了。
弓子褚轻厌热闹,祥和殿里没多少人伺候,人气无几,他自个儿却悠闲自在。只是事发突变,嫌犯的弓子褚被囚于这一方小地,祥和殿的周围站满了御林军,形势严峻,阵仗浩荡,一只苍蝇飞进去都难。
卢照凌顶着百将目光,跨过防守线也无人阻拦,想是上头有人打了招呼。
殿门紧闭,卢照凌压下内心的忐忑,抚平了衣袖,敲了三声门。
无人答应。
卢照凌轻轻推开而入,暂先请录供人退守门外。
殿内窗户透光亮堂,陈设单调舒服,细看又觉奢华抑扬,周围大多置物非稀即贵,只是看着不明显。
里面安静得连卢照凌的脚步声都有些吵,她下意识收住呼吸,慢慢吐气。
环视一圈,卢照凌注意到翠竹云屏后面立着一把睡椅,椅上貌似躺着一个人。
卢照凌轻手轻脚走到云屏面前,绕至后方,将弓子褚不曾看过的一面收入眼底。
椅上的人乌发散开垂地,云金色暗纹长袍单薄而丝滑,赤足规矩地放在椅尾上,看上去慵懒舒闲,分明在睡梦中。他样貌生得很好,五官俊佳,远看如有琢玉之姿,温润干净,深眉俊眼,安详闭着。
纵是在铁骑军中练了几年,回来一养便又恢复往日的矜贵秀气,像极了他那从江南来的母亲。
弓子褚未醒,卢照凌不敢惊动,然而她余光瞥见案桌腿下凌乱地铺着几张墨纸,想起来那封落款的密信,想要拿几张回去对照。
卢照凌蹲下,刚伸手触碰纸面,倏然间,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骨节分明,青筋微跳。紧接着,青年清冷寒酥的声音刺入她耳。
“没人告诉你,没有允许不能乱动别人东西吗?”
卢照凌抬头,对上一双内敛寒芒的眼睛。
她不偏不避,被弓子褚这么一盯,反而没有之前的紧张了,不慌不忙捋话回应:“卑职奉命来审,还望殿下勿怪。职权所在,殿下所有的东西皆可供审理院查验。”
弓子褚眉眼微动,眼前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