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轻轻掩上,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青蛙的叫声,阿月学着巧念的动作福了个礼,问:“公子是有什么吩咐吗?”
景昭不急不缓地问:“识字吗?”
阿月不明所以,垂着的眼眸微微抬起,露出些许疑惑。
景昭见她歪着个脑袋,脸颊上还未痊愈的伤疤又露了出来,不知不觉就想到了那日遇见她的情景。
巴掌大的小脸上糊着鲜血与尘土,眼里满是倔强,那股劲儿活像暴雨中悬崖上的爬山虎,向死而生。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晌午见你在藏书阁前驻足,有些好奇罢了。”
她年纪不大,掌心却粗糙带有老茧,指甲边缘几乎贴着肉,不难猜出身世,可站在藏书阁前的眼神藏的似乎是怀念而非向往,因此他才会这样问她。
“只认识几个再简单不过的。”
以前宋享每日放学后便喜欢在她拾柴的那片山上找一块平整的石头,指着书上的字一个一个教她念,她不爱学,宋享便说只有学会了世上所有的字,才能走出这个村子,变成有用的人。
阿月那时对离开村子并无期盼,更不明白怎样才算有用的人,心想自己虽不识字,但轻而易举就能扛起一捆木柴。
她就曾听村里的人悄悄夸她比宋家那小子有用呢。
可宋享是她唯一的玩伴,她是不会把这些话告诉他,让他伤心的。
当阿月手捧城舆图却不知从何处入手时,她虽仍不清楚‘有用的人’的定义,但明白了识字的有用之处。
“那你听过‘契约’二字吗?”景昭问。
阿月摇摇头。
“契约的意思就是,两个人约定了某件事,那么他们就需要遵循约定将事情做完。”
阿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想,这人说话怎么比小羊肠还弯弯绕绕。
“放在咱们身上,这两个人,便是指你和我。”景昭用纤长的食指点了阿月又指向自己,模样活像在教三岁孩童。“所以你不需要听别人的话,只要做好我让你做的事情就可以。”
别人?阿月想:这片山上,除了他和自己,能称作别人的,就只剩下巧念姐姐了。
“早上你没有收下我的钱,但我一贯不喜欢欠人情,先前看你似乎喜欢藏书阁,里面的确有不少珍品,你可以随意翻阅。”
阿月对他的提议很意外,她原本以为,自己留在这的日子需要扮演的是劈柴洒扫的伙夫,可景公子的话……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可下一瞬又觉不妥,想要放弃。
虽说这要求是不要脸了些,可是阿月,你真的要舍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景昭见她黑色的瞳仁里快速燃起亮光,又霎时熄灭。
直接了当地问道:“想说什么?”
阿月依旧顿了会儿,终是抬头看向他,“景公子,比起看书识字,我更想习武!”
“哦?”景昭挑眉,有些意外。
“如今世道不太平,我觉得,学些功夫保护自己是眼下最要紧的事,不知公子可否愿意教我。”
阿月说罢便不再吱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也不知是不是景公子那般俊俏模样让她愣了神,方才她似乎看见他眼中闪过了一瞬亮光。
该不会她的提议好巧不巧瞄准了这不问世事、归隐山林的闲散人的意图吧。
可难申请终究只是一瞬,这不,阿月耳边传来景昭悠悠的讲话声。
“我既说了与你交换人情,自然不会不愿意,何况这只是顺手而为的事。”
他接着说:“我每日晨昏都会在屋前练剑,你准时前来便是。”
听完景昭的话,阿月心中并不觉得畅快,想到这三个月待在这本是为了报恩,如今却变成了交换人情,何况仔细算来,仍旧是她赚了。
可想想自己跟着景公子能学一身本事,又觉十分开心,想必下山之后再也不会怕那些悍匪强盗了。
景公子真是个好人。
第二日。
阿月早早穿过树林,来到景公子住的屋前,却不见景昭踪影,她百无聊赖地沿着木台绕圈。
又过了一刻钟,太阳挂上山尖,树林里的雾气因为害羞躲藏起来,夏蝉开始旁若无人地吟唱。
阿月走累了便蹲在一旁,把玩着从草丛里拔下来的狗尾巴草,景昭没有出现。
她是被放鸽子了吗?
这人好是好,但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当阿月用狗尾巴草编了十只小兔子时,景昭手持两把剑,终于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景昭眼里含笑,瞥一眼排列整齐的十只小兔子。“等很久了?”
阿月慌忙抬脚将小兔子们踢下木台,浅粉色的裙裾划过一道好看的弧度,摇头否认:“不久不久,我也是刚刚才到。
景昭没再说话,将剑递给阿月。
并无想象中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