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垂眼看她,低沉的声音中隐隐有委屈:“帝心难测,臣本欲尽力弥补,奈何陛下不接受。”
朱缨演不下去了,将先前的“罪名”一笔勾销,控制不住笑出了声。等到笑够了,才满意道:“看来今日有乖乖喝药。”
方才她勾住他舌尖,在其间尝到了一点清淡的药香。
虽说谢韫身子强健,但毕竟染的是瘟疫,也确确实实虚弱了一段时日,好在恢复得快。然而朱缨依旧不放心,生怕落下什么病根,不由分说无视了他的异议,勒令御医为他调养身子。
御医司接到旨意,自然万分重视,对督帅大人的身体不敢有丝毫含糊,最后硬是开出了几个月的滋补汤药,让谢韫日日都得苦一遭。
某人心眼坏,嫌药苦经常偷偷倒掉不喝,有时朱缨亲自看着要他喝,他逃不掉,便两口利落灌下去,然后恶趣味地凑到她唇边,非要逼她与自己一起苦才满意。
今日学乖了,倒是老实喝过药后才过来。
“自然。陛下的吩咐,臣莫敢不从。”
谢韫知道她是不放心自己的身体,一段时日后便屈服了,如今还颇为骄傲,意有所指道:“放眼整个大魏,也没有比臣更听话的了。”
朱缨沉默着瞅他一眼,觉得过去的谢韫与现在这位是大相径庭,尤其经锦城一遭过后,好像变得更烦人了。
不过也还不错。
她托腮看他,忽然来了一句:“做我的皇后吧。”
“······”
谢韫没想到她语出惊人,一时语塞,而后哭笑不得道:“我是男子,如何做皇后。”
“男子怎么了?我是皇帝,说什么便是什么。”
“你放心,这名分我是给定了。”朱缨理直气壮,让人进来收拾混乱的妆台,自顾自拉着他向内室走。
梳洗过后,她想起些朝堂上的正事,又同谢韫商议了几句,听他说道:“郑岐他们自东北来了信,应是再过几日就会有消息。”
郑歧与吕述一样,都是这些年渐台的重要助手,若没有他们,许多消息便不会来得这样顺利。此次被派去东北,不知又能查探出什么端倪。
朱缨轻一叹气。东北王多年来安分守己,是魏室夺取天下时最早称臣的异姓王,在她登基后行事也处处周到,恭敬谨慎到了极点。
若有人在一年前告诉她怀疑东北王有异心,要派人去暗查,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如今却也到了这一步。
朱缨希望是自己疑神疑鬼,白担心一场,可疑心的种子正在发芽,一个荒谬又无法忽略的念头升起。
北地与魏都相隔万里,若先前的怀疑坐实,是何人暗中帮了他们,让他们的手直直伸到了天子脚下,乃至更远的蜀州?
魏都世家势力交错,勾结为党,会是他们吗?
世家表面忠于皇家,真正能为皇室无私牺牲的却少之又少,更多的是为家族做打算,纵是她的母族宁氏也不能免俗。宁深是她表兄,可以为她舍弃家族利益,那些关系远了的族人却不会这样抉择。在紧要关头,一定会选择有利于家族的那一条路。
再说北地远在千里,纵有天大的能耐,恐也难插手魏都的世家事,给不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除非······
除非,他们想要篡她的位,窃她的国。
她手指无意识收紧。曾经她对代代帝王那敏感多疑的样子嗤之以鼻,可如今身在其位,才明白了何为身不由己,何为高处不胜寒。
世家野心膨胀,她不能坐视不管,之间的交锋短时间内难以停息,若不处处提防,别说是家国和皇位,自己的性命也难保住。
朱缨心烦意乱,吹熄了烛火。
一片黑暗与寂静中,她无声握紧了谢韫的手,重复那已经确定过多次的问题。
“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的,对吗?”
“当然。”
谢韫下巴放在她头顶,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给予她肯定。
直至听到她呼吸渐稳,他小心翼翼起身,放轻脚步走至殿外。
都督府亲卫躬身敬拜,他开口吩咐了些什么,神色微冷。
既忘了大魏姓什么,他不介意给他们提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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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自恃权势猖狂已久,自以为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宫中碍于掣肘不会令其难堪,顶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就算蒙受一点损失,也迟早能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舒心日子过久了,自然便软了骨头。
然而这次不同,谢韫没打算给他们留情面。
才过了不到两日,魏都各处军营便纷纷传来消息,不少统领部将在营中受了重罚,有的降职驱逐,有的下了狱,甚至有一位资历老地位高的将军也被撤了帅印、交了兵符。
虽说军中将帅更迭乃是常事,但甚少一次遭遇如此大的换血,之所以敢做出这样大的动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