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人多势众,又多是亡命之徒,江北军难以脱身,不得不与之打一场。然土匪狡猾得很,一见情势不对便跑得飞快,一溜烟便没了影。谢韫急着回驻营应战,在这吃了瘪也无暇顾及,见没有多少损失便未曾再追。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远在锦城的太守杨茂得知竟在自己管辖的地方出了这等事,表示怒不可遏,誓要将被劫走的粮草讨回来。
敢在边境作威作福的土匪寨子里鱼龙混杂,大多有不止来自一个国家的人,常让各国感到棘手,久而久之便成了各方都不想管的法外之地。
可杨茂是头倔驴,知晓这帮土匪逃到西边后,直接一封书信传到西边接壤的小国国主的桌案上,告诉他这窝土匪动了大魏的粮草,要求配合将其剿灭。
态度之强硬,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西部小国国力微小,还得依附东边的大魏过活,哪里敢有异议得罪,唯唯诺诺表示一定全力支持。
于是,在南诏胜仗差不多一年过后,江北大营几乎都要忘了这档子事,却猝不及防收到了从蜀州运输来的、所谓“补偿江北大军”的三车曾经被劫走的粮草。
此事叫朱缨念叨了许久,说杨茂此人奇怪,在蜀州内务上总是畏手畏脚,显得有些庸碌胆小,但在交涉外务上却足够强直,一腔为国之心十分难得。
此次听说朝廷派来的人是谢韫,杨茂还微微松了口气,心中庆幸好歹曾接触过,不必像从前招待陌生朝廷来臣那样全无头绪,只能大行铺张。
他猜测谢韫是军营受过苦的人,应是不会喜欢奢侈浮华的表面功夫;可又想到其为女帝身边的宠臣,锦衣玉食惯了也该讲些体面,思来想去只能选一个折中的法子——舍去那些俗套享乐的东西,但一顿山珍海味总少不得。
如今听谢韫这样说,几乎是一句轻嘲,他便知自己走错了路,这位督帅大人是位务实之人。
杨茂顿时坐立不安。
谢韫不是很饿,没动几口便停了筷。
他拿起帕子压了压嘴角,清明的双眸望向对面,语气中情绪不显:“杨大人款待之心我已知晓。但如今蜀州有难,我等既是来救灾,便不会讲究这些表面之事。”
“后续赈灾事务,还望大人讲求实事,不必顾忌其他。”
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但愿杨茂能够领会。
算是提醒了一句,谢韫深深看了他一眼,还不忘道:
“那些撤下去的菜倒掉也是可惜,府外附近应还有很多吃不饱饭之人,太守心中念着百姓,想必百姓也会感念太守恩德。”
听出他话中提点,是存了为太守府积攒民心的意思。
杨茂心中感激,忙道:“多谢督帅提点。”
更深露重,谢韫无意再叨扰,于是开口:“夜已深,杨大人早些休息,我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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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谢韫告辞回到厢房,已经是二更天了。
救灾急迫不分昼夜,即便是现在,太守府内外也并不安静,常能听到匆匆过去的脚步声,以及运送车轮碾过泥土的声音。
谢韫身为总督,睡一个完整的觉是奢望,半夜因突发状况被唤醒也是常态。
锦城灾情不重,离开牧县后,他已派遣一部分官兵先去蜀州其他地方救灾。
若是一切顺利,用不了多久便能助蜀州脱离艰难,百姓也能正常生活。
蜀州长于商贸,若想恢复灾前的模样和过去的繁华,还需费些时间。朝廷已经下旨蠲免赋税,平抑当地粮价,尽力帮助蜀地缓过困境。
川蜀位置靠南,入夏后比魏都更炎热。
他现在并无睡意,又觉房中闷得慌,径直走到一侧撑开了窗户。
一阵并不凉爽的微风吹来,窗外天色黑沉,只能看见一弯弦月高挂,泛着空冷皎洁的光。分明太阳早就落了山,温度却依然灼人。
若是在魏都,这时候是会感到微凉的。
谢韫关上窗。
朱缨不喜欢早睡,这时候想必还在书案前看奏疏呢,抑或是难得放松一晚,方从宫外溜回来准备沐浴?
他面容不由柔和了些,回到桌案前铺纸提笔。
心中有思念,便有许多话想说。
一封家书写到最后,他微微翘起唇角,手上狼毫重新沾了墨,在末尾处又添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