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群臣皆惊。
“古来铸币皆是如此,何来统一一说!”
“魏都与地方的铸币向来互不干扰,想要收拢,谈何容易!”
“请陛下三思!”
面对众臣反对,朱缨没有立即出声,她垂下眼,思绪飞转。
铸币一事关乎国计民生,重要性自不必言说,以往一向是由官府下放给几个大钱庄来做,魏都与各地自己铸自己的币,流通时再去指定钱庄兑换。
此法通行千年,历朝历代大多延续,极少变动。只是仔细一想,大魏地方各行其是,所铸之钱规格样式皆有很大出入,必会带来诸多不便。
大魏经济难以再上台阶,这就是症结之一。
她手撑着额角,扫视殿中人。
谢韫深深望了她一眼,出言驳道:“若因古时不存便不可为,那各地州郡岂非亦无存在的必要?”
前朝时地方行分封,诸侯国间各行其是谁也不服谁,没坚持多久便迅速衰败,被现在的大魏取而代之。大魏开国皇帝英明睿智,当初顶着巨大的压力废除旧制改行州县,这才有了现在的地方。
谢韫此话直接把意思上升了一个台阶,若是再有人反对,便有质疑先祖决策之嫌了。
既然设州立县可行,为何货币不能改变旧制度呢?
前面一个陛下,后面又来一个都督。众人心中疑虑颇多,但碍于威压不敢正面出言,皆是小声凑在一起议论。
“敢问陛下,这统一之法如何施行?”宁深久未作声,方开口问。
他想听朱缨说一说,毕竟陛下登基以来各地还算安分,如今劣币一事既出,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殿内嘈杂消下去。
朱缨:“收回地方铸币之权,此后由魏都统一铸币,再向各地下发。此外,回收旧币改换新币。”
“老臣斗胆。”
一直沉默的许瞻叹了口气,道:
“这统一之事说来简单,只是地方铸币已久,且所造之钱大多由少数贵族掌握,百姓手中甚少。想要推行统一,必是难上加难。”
众人觉得许瞻言之有理,纷纷附和。
“许相所言甚是。只是我觉得,不试试怎么知道。”
周岚月冷眼观望了半晌,忍不住异议:
“这法子若是能成,一可促经济发展,二可加强我大魏各地联系,这对朝廷而言是好事。时间长便长了,功在社稷之事,徐徐图之又有何不可呢?”
周阁老见女儿失礼,竟敢公然与首辅叫板,碍于场面又无法出言提醒,只好使劲使眼色。
她不是阁臣,只是被陛下特许在殿内听政,可不要引得许相不满才是。
“罢了。”
朱缨沉吟许久,终于开口退让道:“此事再让朕想想,容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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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子沉!”
从崇政殿散了出来,宁深正往宫门方向走,听身后传来一女声。
他转身看去,发现是周岚月。
除了她,也没人如此大胆,在宫中直呼他的字。
宁深停步等她过来,问道:“何事?”
“没事便不能叫你?同僚之间打招呼不行吗。”其实周岚月找他有事,只是下意识呛他一句。
“方才陛下提的那法子,你觉得如何?”
周岚月问他的理由很简单,此人虽然相处起来费劲,但还是有些才能在身上。
她不好直接去找朱缨,身旁有个谢韫,二人眉来眼去间显得她多余;长公主呢性情太柔婉,她都不敢高声说话。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宁深,还能与她说上几句。
“正如你在殿内所说,大有可为。”
宁深和她一起往前走,“但不可操之过急,还需再斟酌。”
周岚月点点头,说:“不过我没想到,许相竟会反对。”
她印象里的许瞻向来精明,眼光又长远,统一货币分明是件大好事,他居然也没有赞同。
“许相年岁渐长,想着求稳也不意外。”宁深心中同样不解,只能如此道。
“可能吧。”周岚月也想不出别的解释。
片刻,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又没忍住,朝宁深凑近了些,低声问:“你与长公主怎么回事?”
身旁女子的清香萦绕在他鼻腔,宁深不自然地退开了些,疑惑道:“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蒜,你们今天一起进的宫。”
周岚月语气中压抑着兴奋,心道自己果然没看走眼:“难道皇家与宁氏有再度联姻的打算?”
“······胡说什么,我与长公主是偶然在宫门相遇。”
宁深反应过来,一时失语,“此话以后莫要再说。”
他们宁家是外戚,若是无意传出去谣言,难免又要被有心人斥责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