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后头的宝珠殷切的目光和宝龄担忧的注视中,楚月婵淡定地理了理衣裙,上前拍开了门。
门开窄窄一条缝,一个小丫鬟警惕地望着她,狐疑道:“我们主人家这会子没在,请问,有什么事吗?”
月婵客气地行了半礼,道:“打搅,府上可是姓赵?”
小丫鬟神色松懈了两分,但仍是半遮半掩,道:“姑娘找错了。”
宝龄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忠言逆耳的机会,见状连忙凑到姐姐耳边,悄声道:“瞧——若是清清白白,何必遮遮掩掩,一看这丫头就知道是有鬼。”
宝珠面露凝色,但还是推开了她,扬扬下巴示意再看。
那边,丫鬟回完了这一句,作势要关门,月婵冷哼一声,一把格住,蹙眉道:“怎么会呢?就是此处,可是姑父嫌我这孤女累赘,不愿意认我?”
说着就似要硬往里闯,那丫鬟见她如此强势,未免有些胆怯,再加上听她说的有因有果有名目,不由松了口,一边挡着门一边连忙道:“姑娘,你真是找错了,府上只住了我们娘子,本家姓吕,真的没有姑娘要找的人。”
月婵并不听她言语,只一味去推门,孤女无依,寻亲艰难,这也是她自己的经历,故而嘴里老练嚷着“台词”,道:“姑父可是不愿认我,我索性吵嚷起来,让街坊邻居都来看看,看看我这狠心的姑姑姑父,如何不管亲侄女的死活!”
那丫鬟一听她这话害怕起来,生怕她真要闹大了引左右来看,顿时更加死命地关门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月婵一时竟推不过她···只是不知怎么了,突然像是脚底打滑似的,一个踉跄,一把就把门给推开了,还将那丫鬟也竟推得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
事发突然,门里门外,推人者和被推的一时都愣住了。
倒是树后的宝龄并不以为异,还有些莫名的与有荣焉地想到:不愧是楚皇后,天生神力!
闺阁小姐们哪里能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内力”,就如那日傅以清使坏灌在袖子上替宝龄拍土的、就如此时暗中的三皇子暗卫悄无声息打在了门上的——内力。
来不及再去多想为什么,门即已开,月婵率先反应过来,趁那小丫鬟还愣着,提步就要往里走。
——正于此时,打房内走出来一位年轻的女子来,月婵适时露出疑惑的神色来,停住了脚步。
好使那女子走近些,让该看到的人看到。
门里的人看,门外树后头的几人也看,只见此女穿着件月白绣凌霄花的褙子,石青色下裙也是一般的凌霄花纹样,斜梳堕马髻摇摇欲坠,只簪了两支赤金葫芦簪子,并一条珍珠围髻,更显得鬓发如云;身形瘦削,手臂上挽着一条凤仙粉的披帛,更裹得形单影只,惹人怜惜。
宝龄定睛看时,顿生感叹:一叹好一个美人,便是不看脸只看通身的韵味,也称得上是风姿绰约了,二叹好会打扮···当真是无有一处不经心,无有一处不恰当。
三叹······她不厌其烦地再一次凑到了宝珠耳边,道:“姐姐,她梳的是妇人发髻。”
这话一出,按说该是板上钉钉,谁知宝珠眼中竟是现出了一种疯狂的执着,她听了宝龄的话,慢悠悠地转过脸来对着妹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道:“宝龄,她没有我生的美。”
宝龄闻言悚然一惊,攥住她的手惊疑道:“姐姐!”
宝珠却又移开了目光,示意妹妹也看,低声道:“你瞧她,好会做作,平郎被她蛊惑,一时迷了眼也是有的。四妹妹,你放心,我不至于糊涂到底,郭家对不起我,我纵然对平郎有情,这件事情也不能轻轻揭过——我要郭伯父郭伯母出面作保,还要平郎亲手发卖了她,把她卖的远远的,入贱籍,一辈子不可翻身。到那时,我踏踏实实嫁我的人,日子还不是好好儿地过?”
宝龄不由自主地看向正客气地和月婵说话的吕娘子,确实像宝珠所说,其五官不过平平,勉强才称得上是清秀佳人,自然是比不过花容月貌,妩媚潋滟的宝珠。
若说听了姐姐的话一瞬间生起慈悲怜惜的善心,倒不至于,但宝龄也仍是无奈思索到:她又何苦来哉呢?
就像宝珠所说,此女绝对不无辜——纵然郭平其身不正,算是首恶,吕氏却也在这之中不乏手段。
傅老夫人宠宝龄,虽说这事儿腌臜,但也是从头到尾没怎么避讳她,故而这里头的事,她知道得很清楚,听着那才子佳人勇救风尘自是巧难书,可世上哪里就有这么多的巧呢?
从吕氏茶楼卖艺被掌柜克扣赏钱,偏偏向郭平哭诉而两相有了往来,到通判家的庶子要霸占她做妾室,不得已求到郭平头上恳求庇护,哪一桩又是真巧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今儿见着活戏文了,这一切真就这么巧,但吕氏若是个心思正的,郭平那“兄妹相称”的骗小孩儿的把戏使出来,他虽是假正经伪君子,可他有这个做戏的心,吕氏便该揣着明白装糊涂,等借着郭平势力摆脱了那个通判之子,便利落脱身才是,何苦不清不白地跟着郭平?
她顺水推舟,打的便是攀上郭平的主意,能进郭家的门最好,进不去,便退而求其次,如现下一般做一个外室,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