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桌子上的酒全进了念卿的肚子里,梓商就坐在她旁边,安安静静的陪着她。
小丫头喝酒的时候挺老实,一声不吭的,醉了之后反倒唠叨了起来。
“我给你的那伤药后劲儿大,但药效很好,我以前受伤的时候就用这个,睡一觉忍一忍就过去了,最重要的是不会留疤。”
听她献宝似的话,梓商顿觉好笑,“我一个大男人留点疤怎么了?”
念卿却猛地拍桌站了起来,嘴里嘟囔着:“不好看!”
似觉不够,她又伸出食指,指着他大声喊了一句,“很丑的!”
梓商嘴角抽了一下,他怎么感觉这姑娘说的不是伤疤而是他……
念卿眼神迷离,站不稳似的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被石凳绊倒猛地往后栽去,梓商下意识的起身接住她。
小姑娘睫毛很长,眼皮睁睁合合,一副困极了的模样。
他离她太近,以至于她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了他的脸上,温热含着酒香,似乎还有股淡淡的梨花香味。
梓商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鬼使神差的,他的手慢慢往她脸上移去,直到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银面,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收回手,他摇了摇头,心道:【真是疯了,居然想趁人之危揭人家面具。】
他垂头盯着念卿,她闭上了眼,似无所觉。
这姑娘若是知道他刚才想做什么,怕是要与他打上一架,也不知道他有几分胜算。
念及此,梓商摇头失笑。
夜风迎面吹来,吹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少年弯腰横抱起小姑娘,转身往她的房间走去。
他抱着人,腾不出手来开门,想了想,抬脚轻轻踹了一下房门。
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梓商径直走进去将念卿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后,又把纱帐放了下来。
然后在离床边远一些的位置点了一盏油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替她关好房门。
房间内一片死寂,只有那盏灯烛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良久,外面再没有半分动静,床上那个本该熟睡的小姑娘却慢悠悠的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她抬手,取下脸上的面具,拿在手里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纱帐遮掩下,她的神色晦暗不明。
***
翌日。
秋雨骤降,黑云压城。
客房内窗扇没关严,一阵一阵的发出轻响,院里挂着的风铃更是不得了,铃声杂乱无章,吵的恼人。
梓商醒后,便再也无法入眠,索性收拾一下起了床。
昨夜陪念卿闹到深夜,小姑娘醉酒后迷迷瞪瞪的,也不知道清醒时会不会头疼。
想到这,梓商叹了口气,准备去小厨房给人熬碗醒酒汤。可刚出了里屋他就愣住了,因为视线触及的地方除了外间的圆桌,还有桌上放置的几件新衣,以及一个白玉瓷瓶,瓷瓶下压着一封信。
不用猜,肯定是念卿留下的。
他倒是低估了这姑娘的酒量。
梓商打开瓶口嗅了嗅,气味跟之前念卿给他用的药味道相似,仅有细微差别,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来。
他放下药瓶拆开了那封信,宣纸上寥寥数语,字迹凌厉大气。
他认得,这是念卿的字。
【道长伤势已有好转,余毒尽清,静养几日即可痊愈。若不嫌弃,小院可居,食材充足。
另,已派人告知道长同门,不必牵挂。】
梓商捏了捏眉心,心下有些复杂,随手拿了一件衣服去里屋换上。
中秋已过,天气渐寒,人心也容易变冷。
他不知道念卿将他留在这里究竟出于什么目的,但他现在也确实不想离开。
说他懦弱也好,胆小也罢,他就是不想回去面对那些糟心事。
至少,这最后的两三个月,他还是想做梓商。
他离开了九年,如今只不过是回到了慰城就让他们如此忌惮,若真回了京都,不知道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而今的他势单力薄,真硬碰硬,迟早得被他们玩死。
梓商褪了衣衫,垂眼看着腰腹上被血浸湿的纱布,勾了勾唇,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想不到,他竟也有一天需要寻求姑娘家的庇护。
窗外大雨不歇,电闪雷鸣,梓商遥望着黑沉沉的天空,脸色有些苍白。
念卿入他的房间,犹入无人之境,他睡觉本不沉,但却丝毫未曾察觉。
虽说如今并非敌人,可这也绝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她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
与此同时,北矶大街。
大雨瓢泼而下,雷电划破黑沉的夜空,如同捕食的猛兽。
枯鬼茶坊内,店小二哈欠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