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也不免动容。
天下间竟有这样的傻子,本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偏要赌上所有,将生杀大权拱手想让,去等一个由不得他自己决定的结果。
简直是,引颈待戮。
他每日在她身边,又是怎么看她的——是会把剑收回鞘里,还是会拿着他亲手交到她手里的剑,将他的心捅穿?
怪不得情滞于心,久郁成疾。
卫寂夜里醒了一次,进了点粥又再度睡去。到了第二日夜里,他才再次醒来,用了半碗白粥,终于恢复了些精神。
卫寂声音微哑,叫她:“挽星。”
顾挽星把空了的药碗交给沈拙带走,回了卫寂一声“嗯。”
卫寂半坐靠着软枕,烛光透过红纱照在他的面庞,才提了一点气色。
“我没事的,不要担心。”
顾挽星对上他的眸子,却没有接他的话,“我昨天看到礼部的折子,你要给我过千秋节?”
卫寂:“是。”
顾挽星:“那,你有没有安排,让我提前和重臣熟悉一下?”
卫寂指尖冰冷,咳了两声,哑声道:“你想见谁?”
顾挽星伸手按住他的胸膛,心脏挣动,起伏不定。她望着他,眼神平静,语气也平静,问:
“定平王给自己安排了什么?”
卫寂一震:“我......”
顾挽星:“你不想挟君摄政,也不想谋朝篡位,你想要什么?”
卫寂又露出了那种眼神,冰封的假象寸寸破裂,露出被竭力隐藏的东西——希冀与渴求,挣扎与无望,交织纠缠无法分离。
“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变过。”
“挽星。”
顾挽星:“你怨我。”
她重复了一遍,宛若叹息:“你是怨我的。你宁愿自己怄气,把身子磋磨成这样,也不肯同我说。”
“史稿中都说我待你很好,但我觉得,事实未必如旁人所见。我是不是欺负过你?不然,你怎么......”连怨怼委屈都要压在心里,不敢在我面前露出一丝半点。
卫寂打断她:“不是。你待我很好,是我...当时不明白,因此做过很多错事。”
“我做了很多恶劣的事,你现在不记得了.....我有时希望你快点恢复记忆,有时又希望你不要记起来那些过往。”
“我很自私,也很卑鄙。我不是没有过、让你眼中只有我的念头。”
他将自己的血肉剖开,将最不堪、最难看的一面血淋淋地露出来,就像是在扣问——这样的我,你是否还会接受?
她会的。
正如七年前她会选择他,正如她会救他,正如——她允许他留在身边。
他在利用她的失忆。
他会有报应的。
顾挽星:“我以前,是不是从没罚过你?”她从卫寂的神情里找到了答案,续道:“等以后我想起来了,跟你慢慢算账就是了。”
卫寂动了动喉咙,终是没说出话来。
她从袖中摸出一枚青玉戒指,“其实我并不记得它是谁送的,它是你送给我的吧?”
卫寂怔住,涩声道:“是......我们成婚时,我以为......”
那件事过后,挽星再也没有戴过这枚戒指。
顾挽星道:“它被我藏起来了,和我母亲留给我的佛珠放在一起。”她看着他的眼睛,“你并没有失忆,应当知道,母亲对于我是何等意义。”
卫寂心中大震,真与假此刻失去了意义。他分明人在长安宫中,却又觉得事情过于虚幻,他只觉天旋地转、方寸大乱、惶然无措。
她的声音清晰坚定,穿到他的耳中。
“前尘旧事,我已忘却。但此物足以证明,我待你之心,并非作假。”
“倘若你囿于过去,不愿相信我。我承诺你,待你我旧事了断,就放你自由。”
她被一把抱住。
他将她抱的极紧,又紧又痛,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的骨骼。
“如果你后悔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如果你后悔了......不要让我知道......我宁愿你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