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歧只是代理番禺县令,按道理是没资格拜会州牧,但蓝田没有官僚主义思想,为了今后在番禺好开展工作,于是很热情地接见了他。
走进正堂后殿的那一刻,蓝田突然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姚歧与一个陌生人同行,这种先斩后奏的举动,在任何年代都是官场大忌。
蓝田已经修炼了些城府,并没有失态地斥责姚歧,他初见刘熙还感觉有些面熟,经过介绍才知道此人是汉末的经学、训诂学大家,通俗来讲就是搞学术研究的人。
蓝田随即对刘熙产生了兴趣,毕竟这种纯正的知识分子非常稀少。
“成国先生何以到此?”蓝田好奇地问。
刘熙拱手行礼:“初三我在广州城游玩,曾有幸一睹府君的风采,听说您在苍梧兴办蒙学堂,所以恳求姚公带路来拜访,请恕姚县令失礼之罪。”
蓝田呵呵一笑:“久闻先生大名,姚公引君上门乃善举也,何罪之有乎?”
刘熙点点头,“府君心似大海、宽宏无量,某有一问请您实言告知。”
蓝田挥挥手:“先生请说。”
刘熙捋须说:“老子曰:‘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为何府君反其道而行之?如此将智赐之于民,则悖圣人之道也。”
蓝田心说好家伙,你是要给我面试吗?他笑着反问:“老子高论如果符合天下大道,为何在武帝时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刘熙听得一怔,他没想到蓝田如此厉害,竟然当头一炮反将军,但他到底学识渊博,立刻抓住对方话中漏洞再问:“儒家学说为帝王所取,但也没有倡导还智于民,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知府君还有何高论?”
无论是老子还是孔子,无论出世还是入世,都有倡导愚民的立论,刘熙反手一掏又把答案交还给了蓝田。
蓝田起身笑道:“成国先生游离四方,乃当今高明之士也,方今天下百姓无以怀智,然而汉家的天下是否繁荣太平?您若是不避祸中原何至流落在此?”
“此乃奸臣当道,天灾人祸所致,与圣人之论无关...”刘熙辩解。
姚歧在旁见他们剑拔弩张,几次想出言相劝发现自己没有资格。
蓝田继续解释:“圣人之言虽善,但是遇上奸臣、天灾就出问题,我们是不是该反省一下?我所在的天下日新月异,愚民之策并不可能永远实用。”
刘熙拱手作揖:“蓝府君既出此言,又行还智于民之事,请赐高见。”
蓝田摆摆手:“高见谈不上,只不过牧养百姓不能因循守旧,有好的想法需要尽力去尝试,即便失败也比固步自封好,我想问先生一个问题。”
“府君请讲。”
“我们现在吃穿住用,这世间自然之外一切东西,是不是由百姓创造而来?”
刘熙不知道蓝田想说什么,但思来想去没什么问题,于是轻轻点头表示肯定。
蓝田继续说:“那您说聪明的人创造得多,还是愚笨之人创造的东西多?”
“天下并非人人有君子之德,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以智教化万民,民从之则兴也,府君此乃诡辩,若是庶民启智而无从约束,岂非天下大乱?”刘熙皱眉摇头。
蓝田见刘熙引经据典口若悬河,他未及多想便展开驳斥:“民智若不存启之何用?天下旳儒者自以为读书兴智,但庸庸碌碌之辈大有人在,读书的儒者不能等同智高,生而为人智有天定,若担心开启民智国家不宁,不过是上位者懒政而已。
庶民启智,官需更智,否则就应遵从:‘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庶民、官员相互约束鞭策,才能正向影响生生不息,不断创造世间的美好,反之则双方同时裹足不前,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就是乱世,先生还以为我狡辩否?”
“府君才思敏捷、辩才出众,我不及也...”刘熙听完及其震撼,他确实再难找到理由反驳,毕竟蓝田的思维宽度太夸张,他实在找不到着力点。
蓝田摇摇头:“事实胜于雄辩,先生应该记得一句话。”
“府君请说。”刘熙现在对蓝田由衷钦佩。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换言之‘读书权利,宁有种乎?’”蓝田铿锵回答。
刘熙听到这里心中一颤,他终于知道蓝田的理想很大,大到要挑战当下的世家政治,旁边的姚歧老骨头瑟瑟发抖,心说这顶头的大佬是要疯啊,幸亏这是在荒僻偏远的交州,要是中原可能坟头都该长草了。
“将军之志,熙已知之,但此途荆棘丛生,祝愿府君能得偿所愿,不过仅仅读书发蒙,未必能够改变天下大势,不过是为您培养些寒门小吏尔,真正的智慧岂能三两年获得...”刘熙先是肯定又是摇头,虽然他很赞赏蓝田的勇气,但还是有些想当然了。
蓝田满脸严肃:“所谓循序渐进,先让一批人学会读书习字,再从中择优继续学习,反复筛选就能选出各类人才,只要人才积累得够多,未必不能改变世家独大的格局,能给寒门、庶民开启一条向上通道,那就等同于把希望洒在人间。”
“先生竟还有后手?好好好,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