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结年坐在楼梯上,抱着栏杆,满目醉意,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神迷离,她看向陆悯,突然露出了一个非常轻蔑的笑容。
“陆悯,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
陆悯当然不知道,实际上,从高中起许结年就看他不顺眼了,毕业后两人成了同行,哪怕在外是校友关系,面对许多媒体的提问,她也从不掩饰对他的反感。
“不知道。”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现在没心情和一个喝醉了的人扯东扯西,他满脑子都在惦记程幼也在天台冷不冷,还有,林镞有没有去找她。
许结年没意识到陆悯的不耐烦,自顾自地说:“因为,程幼也在认识你之前,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名声在外了,说她是扈北第一纨绔也不为过,你以为那群人为什么肯认她?肯服她?我没见过那么嚣张的人。”
许结年好像陷入了回忆,眸中清明不再,浑浊成一团。
“所以,我常常后悔,她会认识你,是因为我,她是为了给我出气才认识你的,所以这份罪过,我也要承担一半。
喜欢上你以后,她变得畏手畏脚,变得脆弱自卑,她的喜怒哀乐都被你左右,你拒绝她,她就难过,你再给她一点甜头,她马上又开心起来。
她为了维护你和那个姓刘的结仇,受了很多委屈,回过头来却被你说教了一通,她和十多个人打群架都没掉过眼泪,在认识你之前,她没为什么事哭过,程家人把她当宝贝,身边的所有人都爱她,除你之外她还有什么挫折?”
至此,陆悯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当年刘奉君的事,他始终不知头尾,原来是为了维护他,可是这些事,她从来没想过和他解释。
他一直很后悔,当初对她说了重话,他常常梦见在电影院中看到的那张眼眶通红布满泪痕的脸,夹杂在许多与她有关的甜蜜的梦中,让他无数次想从头来过,他快一点接纳她,她是不是会免去很多难过?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不接纳她。
但这还只是开始,许结年的声音继续响起。
“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资格回来找她,演什么深情种,你是不是觉得这一招很管用?你知道程幼也一定会动摇?”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手指怼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没有避开。
“那这个坏人就由我来当好了,反正我在哪里都是个反派角色,你是不是以为,程幼也和你分手后过得很好?她去了俄罗斯的剧团,在莫斯科名声鹊起,回国后蒸蒸日上无不顺利——陆悯,钟煜没有骗你,是我骗了他,因为我知道,他没法儿骗你。”
他下意识排斥许结年接下来要说的话,她的声音就像是一把淬毒的刀,割开他的皮肤,刺入他的肌理,留下细密尖锐的痛感。
可他没办法阻止,他是绞刑架上的囚徒,等待宣判......
“实际上,她过得很不好,毕业演出那天她在暴雨里等了你一整晚,你打电话和她说分手的时候,她在医院刚刚苏醒,医生告诉她,她失明了,一个舞台剧演员,看不见了。”
陆悯瞳孔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许结年,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破碎了。在他得到的那些消息里,程幼也确实万事如意,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因为他好像潜意识里觉得程幼也离开他本就应该过得更好一样。
“干嘛露出这样的表情啊?陆影帝,”许结年笑了,“你在红石奖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俄罗斯的剧团因为她瞎了给她发了拒信,虽然白黎出于师徒情分愿意收留她,但她依旧每天都沉浸在或许永远都要当一个瞎子的痛苦当中,这个时候,颜鹿鸣好心来告诉她,你为什么要在电话里说她是个累赘,原来你因为她错失影帝,她很难不愧疚,更加辗转反侧。”
她为自己看不见而绝望的那些日日夜夜里,陆悯却如日中天,电视机里常念他的名字,仿佛放弃她后,他无往不利。
许结年很享受陆悯此刻的表情,哪怕他的痛苦迟到了三年:“陆悯,程幼也很会装的,那些痛苦,绝望,悲伤,她可以装作没有,但是你不能,因为你不配。”
她收起哽咽,清了清嗓子,转过身登上楼梯,把陆悯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等陆悯回过神来时,他低下头,缓缓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被他攥出了几道血痕。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再次出现在程幼也面前,轻飘飘地求她再爱一爱他呢?他就那么随意地抛开那些过往,一次又一次提醒她,自己曾给她带来了怎样的痛苦。
他不敢想程幼也那个时候有多绝望,他觉得骨头里像塞满了针,遍布密密麻麻的刺痛,他的心也像被攥紧了一样,血液倒流,让他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程幼也理应恨他,理应厌弃他,理应恶心他,而非像现在这样,温和地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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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结年回房间时,颜鹿鸣刚刚洗完澡,她裹了裹浴巾,只是瞥了她一眼,没打算搭理她,免得给自己找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