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宣回到赏梅阁时,已是华灯初上。其华正捂着腰焦急地走来走去,见他回来,一把将他拉进东屋,紧紧关上门。
其华盯着顾宣,道:“我方才听她们说,云臻去了熙州。”
“嗯。”
“那你和他说了没有?”
顾宣微微摇头:“没有。”
“你——”
顾宣轻声道:“云臻提出来要和我比试枪法,我输给了他。他说,他可以把顾家让给我,只请我好好和你过日子,要我们琴瑟和鸣,儿女绕膝。”
其华怔了片刻,慢慢松开揪着顾宣的手,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椅中。
她慢慢低下头,捂住了脸。
顾宣在她面前蹲下,伸手将她抱入怀中。其华伏在他肩头,怕被翠莺等人听见,只敢低声饮泣。
顾宣轻柔地抱着她,没有说话。
其华从顾宣怀中抬起头,哽咽道:“菩萨会不会惩罚我们?”
顾宣轻轻替她拭去泪水,沉默片刻,轻声道:“如果有,那也是我一个人。”
“不!”其华脱口而出,站起来,“我现在就去追云臻,把一切都告诉他,他才走不远,还来得及!”但她刚走出两步,扯动腰间被铁莲子击中的地方,疼得停住脚步,按住了伤口。
顾宣扶住她:“我先帮你上药,再陪你去追。”顿了顿,“城门已经关了,你一个人去,是叫不开城门的。”
其华腰间疼得实在厉害,只得听了顾宣的,由他扶着自己往床边走。
她伏在锦被上,忽然想起水榭诸事,脸不自禁地便红了,心中又难过、又羞涩、又担忧,诸般复杂的情绪在一起煎熬,便没有注意到顾宣在旁边调制药膏的时间有点久。
清凉而带着些辛辣的药膏香气十分浓郁,在室内弥漫开来,遮住了香炉里溢出来的香。
炉烟轻袅,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满室飘浮着一种淡而宁静的清香,仿佛可以让人于这清香之中淡忘前尘旧事,沉入美梦之中。
其华渐渐有些迷糊,许是这些天来,神经绷得太紧了吧,她竟然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就睡一小会儿,等敷了药,马上去追云臻,告诉他一切。
其华的眼睫慢慢地垂了下来。
但她的心怎么也无法宁静,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桩桩,像碎片般在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不断闪现、重叠。紧接着,又有许多遥远的片段和言语浮上来。
其华胸口犹似受了重重一击,忽然间跳了起来。
“顾宣你——”
顾宣手一凝,片刻后,他慢慢盖上香炉的盖子,转头看向她,眼底闪过一抹复杂无比的暗色。
其华一言不发、踉踉跄跄地往外走,但不等她走出几步,便扑入了顾宣胸前。
顾宣将她轻轻揽在胸口,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脊。
春寒料峭的夜,他的胸口是冰凉的,却又似燃着一团火。她挣扎着,碰触到了他的伤口,他颤栗了一下,她又停下来。
他仍旧在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渐渐地,一切念头都丢开了、淡却了,其华的意识逐渐模糊,朝着心底深处的那个梦里悠悠坠落。
****
抢春之后,天气乍变。本当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反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雪。京都人习惯了这种倒春寒的气候,并不觉得什么。但远道而来的云南人哪受得住,苦不堪言,恨不得世子马上下令返回四季如春的大理才好,正事已经办了,太妃探望过了,蹴鞠赛也输了,还不如早点启程,不用再受这北地寒湿之苦。
但奇怪的是,云南王世子洪炽迟迟都未向鸿胪寺上表,提出要走,于是这一个庞大的朝觐团就一直滞留在京都。
这日,洪炽往城外游玩归来,已近黄昏。车驾行至登甲巷时,忽觉车身一震,停了下来。洪炽将门帘掀开一条缝隙,问道:“怎么了?”
“回世子,积雪太厚,车轱辘卡住了,得铲开积雪才能前行。”
洪炽咒骂了一声,只得百无聊赖地在车中干等。忽听得外面鸾铃声响,他掀开车帘,只见由巷子对面过来一驾马车,缓缓行至自己的马车旁边,也陷入了积雪之中。执辕者手忙脚乱地跳下车,铲除积雪。
洪炽眼神一闪,趁着两车相近,无人看见,悄无声息地下车,登上了那辆马车。
“世子辛苦了,来,暖暖身子。”
车中,顾宣斜靠在软榻上,微笑着递上一杯酒,他身侧的红泥小火炉上温着一壶酒,醇香四溢。
洪炽大喇喇坐下:“顾侯好雅兴。”
酒是刚烫好的,一杯酒下肚,洪炽顿觉暖和了许多,笑道:“世人都传,纪阳侯府的酒皆是佳品,依本世子看,当在佳品前加上‘绝世’二字方可。”
他往顾宣手背和耳侧尚十分明显的擦痕一看,调笑道:“世人也都好奇,今年抢春时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