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久薇吓得心跳到嗓子眼,箭头差一点就扎到她的脑袋,她扯散发髻,把头从箭下救回,揽着小宝往船沿又挤了挤。
忽而,客船方向传来砰一声爆炸巨响,叮叮当当打在船身上的箭雨骤然停下。
宁久薇小心翼翼地抬头,从竹编船篷的缝隙间望出去,客船的方向居然燃起了火光和浓烟,显然客船不知因何故爆炸,破损的船体正在缓缓下沉。
小渔船依然保持高速划行,逐渐驶入归阳湖湖水会江口,天际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天空变成了灰白色,燃烧下沉的客船也逐渐看不见,不久,小渔船船底也发出磨蹭声,一阵剧烈摇摆后停了下来。
天空已经完全黑了,岸边的景物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黑色影子。
宁久薇抱起小宝,抓着船沿,等船体摆动停下后,赶忙去看谢君非,“你怎么样?”
“没事。你呢?”谢君非松开一直抓着的船橹,坐到船板上休息。
“我一直躲在里面,好得很,倒是你,箭雨那会儿,你还在外面摇橹。”
谢君非没有答话,问她,“有红布和白布吗?做个旗子挂起来。”
“哦哦,有的,投降旗是吗?我来做。”
“......”他谢君非怎么可能投降,纠正,“是旗语。”
宁久薇按照他的口述,裁出两块白棉布系在两边,红色的背带布系在中间,把竹竿绑在船棚上立起来,夜风一吹,白红白三块小旗随风飘了起来。
谢君非抬头看了一会儿,“可以了,这水中的铁索连环阵常换方位,除了守军,没人知道行船通道在哪里,只能等巡逻队看见旗子来接我们。”
一只脚踏进大夏了,宁久薇靠着船沿坐好,舒了口气,心有余悸,“这水下阻碍行船的叫做铁索连环阵?好厉害啊,那他们的船除了搁浅怎么还爆炸了?”
谢君非淡淡,“船老大点燃了船舱藏的火药桶。”
宁久薇惊讶,“船老大是我们这边的?那船沉了,他自己怎么办?”
“船老大和船夫水性极好。”
宁久薇忍不住假设,“万一逃不掉呢?”
谢君非语气波澜不惊,“那就死了,或者你可以理解成牺牲会好受些。”
她侧头看灰暗夜色笼罩下的人,他怎么能把死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在想什么?”为了转移疼痛,谢君非很难得地没话找话,“想我怎么这么冷血,心狠手辣,自己人的死都不在乎?”
是,但不能承认,宁久薇连连摇头,“不是,我在想,他们追上我们,不就是发现我们身份作假了吗?如果顺着这条线查下去,那婶娘和光前不就暴露了吗?”
谢君非不咸不淡地解释,“徐三暮和他的手下祖籍内陆,不善凫水,我有九成把握他们会全死在这里。过几日,情报站就会将徐三暮叛国投靠大夏的消息传开,你觉得他所属党羽的任何人说的任何话还会被当真吗?”
所以,从薛俊飞户籍开始,跟踪、码头、客船、渔船、船老大、火药,都是他布的局中局?但是,“万一呢?万一被怀疑,那是不是婶娘和光前就......牺牲了?”即便只是假设,最后几个字,宁久薇还是颤了音。
长久的沉默,舟上两人都知道,这沉默是默认的意思。
宁久薇懊恼,别人才刚救了她们母子,自己有什么资格在这说三道四呢?说这些话,也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仗着自己从异世而来,不站在任何一方的立场,才能说那些虚头巴脑伤感话,虚伪得很。
四周很安静,也很黑,宁久薇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身形,左手垂着,从刚坐下开始就没有动过,宁久薇把睡熟的小宝放回铺好的被子上,挪动到他身边,关心,“你是不是受伤了?”
她刚刚小心翼翼躲着,都险些被箭头扎到,何况他在箭雨中还要摇橹,不能躲避。
谢君非垂眼看她,没有说话。他刚刚摇橹时被一支箭刺伤左肩,箭身已经被他用短剑砍去,箭头还在身体里,等到了岸上再让军医处理,这些没有必要告诉她。
哪知宁久薇靠过来直接上手,往他身后一摸,黏腻的鲜血染了她一手,“这就是没事?”
这人对敌人秋风扫落叶,对自己也够狠,流这么多血,一声都不吭,宁久薇难得强势要求,“我看看!”
谢君非声音没什么起伏,“没关系,一会儿让军医处理。”
宁久薇拿他没办法,捡起一根掉落在船上的箭矢,没有月光,夜色太暗,她用火折子点燃一根无为城准备的烛火,仔细查看箭头。
两根指节长的箭头锋利无比,她用手指擦了一下箭面,没有锈迹,打磨得十分光滑。
松了一口气,嘴里又嘟囔开了,“幸好没有生锈,脏污生锈的箭头扎在肉里,会感染破伤风的,中医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到时我该送你去哪治?这里连医院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