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晓山脉怀抱梵高平原,把它与其他地方隔绝,以至于关于梵高平原的传说不胜枚举。
有生活在梵高平原的居民想要越过昏晓山脉的最高处,用布拼接成一张大网,把它绑在篮子上,点燃酒精块,让升腾的热气帮助自己飞翔,却在看见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的刹那跌落进深深丛林。
有人夜间走在路上,被森林里的火光所吸引,好奇地走过去看时,火堆却熄灭了,又在更深处散发温暖的光。那些追着火光跑的人,会跌入夜晚精灵永恒的快乐国度,从此不愿再回到尘世。
有人在树下读书,读着读着听见一群人议论书里的内容,困惑地抬头,看见三张脸躲进树叶里不再说话,吓得屁滚尿流。
还有诗人来此采风寻找灵感,某天晚上出门时跟人聊了一夜,第二天回到居所废寝忘食,发疯般在纸上宣泄灵感,连着写了五六天,最后死在桌案上。当地人都说,他是见到某种看上去温和却可怕的精灵,被那些精灵吻过的人都会变成真正的诗人,代价是燃烧生命写作不朽诗篇。
当说到这个故事时,翠丝特?所罗门夫人问露西亚:“露西亚,你好奇故事里可怕的精灵吗?”
露西亚难以掩饰心中期待,翘着嘴角点头说道:“当然啦。要是真的能够见到他们就好了。”
翠丝特开玩笑说:“那我可得看好你了,不然,你的魂都得给他们勾去。”
“要是真的可以给人们留下不朽的著作,我到愿意献出生命。”露西亚十指紧扣,仿佛真在祈祷。
翠丝特也不恼,继续说:“除了理想,生活也很重要,不是吗,露西亚?伊格内修斯第一次向我们说起你时,你们就是在谈论生活。”
“这倒是。”露西亚不得不点头,然后抿嘴说,“昨天我们也谈论了这个。”
和所罗门一行会面前,露西亚应阿诺德·斯宾塞之邀去了尼德兰大学,他们谈论了许多东西,从问卷本身谈到教育再谈到心理,有些内容露西亚还没来得及深入,有些内容她颇有感触,可惜每次,在她想要向他抒发自己最关键的见解时,伊格内修斯就会打断,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上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把伊格内修斯赶出去,和斯宾塞先生单独聊天,而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不过,伊格内修斯没有听她的,她也只好任由他听完整场谈话。
事后,伊格内修斯警告她:“你别把你的想法全告诉他人,给他人做嫁衣。”
这时,露西亚才意识到,原来他刚才频繁打断她和斯宾塞先生,是为了保护她的思想。
但她摆摆手,“那些是我孕育出来的东西,别人不会抢走的。”
“学术可和创作不一样。抓住了,就是以你命名的理论,抓不住,就会被冠以别人的名字。”
“但斯宾塞先生也说得对,我的理论缺乏实际的例子支撑,显得有些空泛,他作为学校的教授,还是比我能接触到的样本多。”
“你也可以申请尼德兰大学的讲师和助教。”
“现在么?才不要。”露西亚毫不犹豫地拒绝,“我的想法完全不成熟,现在只是基于他人的研究样本进行推测而已,还得靠斯宾塞先生的实验佐证。”
“即使他也有帮上你忙,你也不能把自己的成果让给别人,最多感谢他的支持。”
露西亚看向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也应该感谢你的支持,伊格内修斯。”
不知是因为愧怍还是害羞,他的脸上盼攀附上一层薄薄的红雾,露西亚没忍住笑出声。
后来,他们的话题不知不觉转移到生活和旅行上。露西亚和伊格内修斯说:“我想找个时间回莱斯特诺一趟。我想那里的阳光了——还有人。街道里的大家都是朋友,烤了松饼,做了蛋糕会一起分享,还会说自己遇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你经历过就知道,和邻居交流的那个瞬间是最快乐的。”
“你现在不快乐吗?”
“当然快乐,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露西亚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她失去了一种只存在于脑海中,无法说出口的情绪。
她又想到自己的父母。孩子无端逝世一年,又和鬼魅一样重返世间,对他们而言究竟是诅咒还是欣喜。或许不出现才是最好的选择。她的神色黯淡,眼底布满黑暗,忍不住问伊格内修斯,“假设一个人突然消失又出现,你会责怪他吗?”
“会。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也许我应该说得更明白点。”露西亚仔细斟酌,“假设是因为某种变故呢?比如说在山上迷路,或者因为一些隐情而无法回来。”
“变故不是借口。就算是饲养动物,也不会不告而别的。”
“可是……”
“没有可是。”伊格内修斯毋庸置疑地说,“对于一个失踪的人,我们通常会默认她已经死去。已经被宣告死亡,就不应该再次出现。”
“你是这样想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