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岳清化成影子,随风浮沉,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恢复了真身。
虞岳清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从头到脚,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他无法压制身上的魔气,那团黑雾如影随形,似丧钟长鸣于濒死者耳畔,残忍至极。
他终于明白赤焰嘉羽为何对他亲近,长济派禁地的凤鸾为何要置他于死地,云间道人又为何说他是一个怪物。
原来,他是一个流落人间,糊里糊涂做了几百年人的魔。
这就是落沉渊的报复。
人族恨他是魔,魔族恨他帮人。他既做不成人,也做不成魔了。
从前的他,找不到自己的同类,但却有处可去。而现在的他,终于找到了族人,但世间已再无他的容身之所。
虞岳清想到了那个多年来不断纠缠他的噩梦。虽然他每次醒来,都会忘记梦中发生的事情,但有几个模糊的片段,时常会闪现在他脑海中,久而久之,他拼凑出了一些梦境。他一直不断梦见一个生活在魔界九底魔域的男孩。从前,他从未把那个男孩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如今看来,那个男孩极可能就是他。可在传闻中,自九底魔域建成以来,只有两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如今,这二人均以身死。如果他就是那个男孩,那么他是如何逃出九底魔域的?又是如何从魔界来到人间的?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父母是谁?他为何会失去记忆?
虞岳清头痛欲裂,除了知道自己是魔,对于其他事情,他还是毫无头绪。
还有一个更令他困扰的问题,他会不会逐渐失去自我,彻彻底底变成另一个人。如落沉渊所说的,无限堕落下去,最终成为嗜血滥杀的魔头。
他感到害怕。他害怕自己随时会失控,害怕自己会逐渐看轻伤害,轻易将它加诸于人。
所以,他必须远离所有人,直到他找回真正的自己。
虞岳清被一种莫名的感觉所指引,竟意外地来到了云间观山脚下的夜幽昙花田。他走进花田,还没走几步,便陷入到一个奇异的漩涡中。原来,此地竟有一处如此隐秘的结界。结界很小,仅有一间密室。密室里没有光,漆黑一片。
当虞岳清走到密室正中时,墙上亮起了一支蜡烛。看来,这里应该是落沉渊生前的秘密居所。墙上印着一个血红色的人影,这个人想必就是被落沉渊杀死的齐厌生。落沉渊画了许多画,有人物有景物,一一对应着他们下山以来经历的人和事。
白马村,鹿妖。青竹村,竹妖。落梅岭,魇魔。长济派,邢长路。青天县,郝老爷。桃源谷,昕儿。云间观,云间道人。还有其他一些地方和人像,应该是应天求和离笑一行人一路上的遭遇。落沉渊事先计划好了一切,有些是他亲自去执行,有些是齐厌生代为执行。虞岳清接着往下翻,最后几张,是空白的纸。
看来,落沉渊没有说谎,绝天阁真的只有他一人。只是,落沉渊明明可以在云间观布下天罗地网,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到时,他不仅可以把失去的凌霄木尽数夺回来,还可以杀掉所有阻碍他的人。可他并没有这样做,反而选择了一个下下之策。这是为何呢?虞岳清依旧想不通。
虞岳清打破了结界,如果应天求一行人没有走远,他们应该可以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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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岳清先是到了不平山,在祁平师父的坟茔边,为祁平道长立了一座衣冠冢。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凌空崖。
虞岳清从凌空崖向西行了大约十里,果然看见一座雪山。他登上山顶,将山上几个山洞逐一探寻了一番。
最终,他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山洞洞壁上,找到了路无归所说的那首诗。
“离家四十载,一别再无归。待到功成日,孑然一孤魂。”
虞岳清的大半个身子仍是影子的形态,他至今无法完全驾驭落沉渊这门怪异的功夫,有时他变成影子后,会无法及时复原。所以,他何时能够恢复人身,只能听天由命了。
山洞里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的形状扁而长,犹如一张床,石头旁还散落着一堆碎石。
虞岳清把路无归的遗骸从净世瓶里取了出来,小心安放在了巨石上。之后,他从山洞外找来了干净的雪,平整地覆盖在尸身上面。
虞岳清完成了路无归的嘱托,正准备离开。谁知,他刚走了一步,山洞便莫名震荡了起来,地上的碎土块来回颠簸。
他警觉起来,脚步放缓,四处张望。
骤然间,原本安静躺在石头上的路无归竟站了起来。他闭着眼,整个人似是被一根无形的绳索吊着。
虞岳清谨慎地环视着山洞。
倏地,路无归睁开了眼,直愣愣地目视前方,眼神中没有一丝神采。
“路兄?”虞岳清大骇。路无归是在他眼前咽的气,已逝之人如何能复活呢!难道是……
借尸还魂!
“何方妖邪?速速离开他的身体!”虞岳清指着“路无归”,怒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