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广的泸江江面之上,十数艘千料大船缓缓而来,朝云国常宁县的方向而去。
这些大船之上,挂着“大夏西南转运司衙门”的旗帜,显露出船队的身份。
船队中央的主船之上,钟子濯站在甲板之上,神情有些沉重地看向头顶夜空。
剧孟怀抱长剑,走到他的身旁,闷声道:
“你在想什么?”
钟子濯被突然出声的剧孟吓了一个激灵,差点没蹦起来。待看到是剧孟之后,他这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
“走路能不能有点声儿?”
剧孟扭头看向钟子濯,神情平淡,似是毫不在意,然后又重复道:
“你刚刚在想什么?”
钟子濯一愣,旋即随口道:
“没什么,就发个呆……”
剧孟见状,毫不客气地打断道:
“此前运送物资,停靠江阳郡之时,你见到了当地百姓因为缺少物资米粮,在瘟疫之下死伤无数的模样。所以你现在,是心软了吗!”
钟子濯笑了笑,刚想要说些俏皮话缓解一下气氛。
但当他看到剧孟严肃无比的神色,以及他浑身隐而欲发的凌厉剑气之时,顿时神情一滞。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凝固了起来。
剧孟紧了紧手中的长剑,紧紧盯着钟子濯,冷声道:
“我等共事了一些时日,相互之间也算有了情谊,莫怪我没有先提醒你。你是我尚虞备用处的翊卫使,听命的是我大云的皇帝陛下。你同情百姓所遭受的苦难,心生怜悯也就罢了。但若是因为别的什么念头,而生出异心,便莫要怪我动用家法,清理门户了!”
钟子濯是夏国人,当初是因为落在了萧承手中,经不住拷打交代了不少事情,被萧承半是逼迫,半是利诱的让他加入了粘杆处,为云国效力。
对于这样一个人,剧孟之所以在他身边,便是要时常防备着,以免他哪天又玩个“弃暗投明”!
面对剧孟的冷厉眼神,钟子濯心头打鼓,讪笑着想要为自己辩解。
但每次他的话刚到嘴边,注意到剧孟眼底的杀意,他又只能生生咽下去。
毕竟这个时候胡说八道瞎扯淡,是真的有可能被怀疑别有用心,而被剧孟“清理门户”的!
钟子濯无奈地低下头去,轻叹一声,声音略带低沉道:
“转运司衙门此前得到的消息,朝廷……夏国朝廷运来的粮草,因难民作乱,被堵在了路上,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够送来。我本是夏国人,见百姓因缺少物资而动了恻隐之心,并非什么冒犯家法的大错吧……”
剧孟闻言,看着钟子濯,然后点了点头道:
“只是先提醒你一句罢了,也不要想太多!”
怎么可能不想太多?
夏国朝堂运送的粮草物资被拦住,西南六郡府库更是不用指望了,如今唯一能够获得大量物资粮草的地方,也就是云国这边了。
可就是这样一条渠道,还被钟子濯此前送到中庆城的情报,给毁去了!
饶是钟子濯平日里再没心没肺,表现得再没节操,只要想到无数夏国百姓因为自己失去了活下去的机会,此时他也不免生出一丝愧疚懊悔的心思。
看着钟子濯并非毫无底线的模样,剧孟倒是对他微微有了些改观,眼中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语气软了下来,安抚道:
“百姓的确无辜,之后我会领尚虞备用处的人手助你,使夏国粮草尽快送达的!”
钟子濯勉强一笑,没有回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剧孟却是忽然定定地看向远处,眉头微微皱起。
“还有人!”
钟子濯闻言顿时一愣,旋即扭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见不远处江边码头之上,无数火把排做长龙,静静地伏在江边。
借着月色与火光,还隐约可以看见,无数满是物资的车辆停在那边,似是早就恭候多时,
二人见此情景,顿时一滞,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按理说,中庆城那边早就收到情报了,这才本该是空跑一趟,然后回去禀报岐王便是了。
怎么如今一看,好像和预想的不太一样呢?
钟子濯眼睛一亮,又看向一旁的剧孟,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咱们还去不去了?”
剧孟眉头微微一皱,道:
“我也不知道,陛下那边,应该收到我的密信了才是,为何……”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一旁的钟子濯,注意到他眼中的欣喜之色,嘴上一滞,顿了一会儿,方才道:
“既然都送来了,自然要带回去!要不然岐王知道了,不可能不怀疑的。”
闻言,钟子濯顿时一喜,当即喝道:
“好,速速靠岸!”
一声令下,船队当即朝那临时码头驶去。
还不待船只停稳,钟子濯便迫不及待地乘坐小舟来岸边。
但当跟在他身后的剧孟,见到商队为首之人的时候,却是忍不住一愣。
钟子濯此时,也有些疑惑。因为眼前站在他面前的这位眼中时不时闪过精明之色的年轻男子,却并非是此前与他交接数次的葛朱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