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层的塔壁上，原本围绕在法阵周围的黑袍修士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参天巨蟒，宿在灼灼烈火中，吞吐着森森白雾。
饱含恨意的锐利黄金眼眸紧紧锁定住了什么，似乎下一刻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炙热恨意所缠之物嚼碎、吞噬。
毕方与它对视片刻，不适地瞥开了眼，转而望向青年停顿的指尖，指向那片区域，是一道“空中飞象”的奇观。
无数高大的身影背驮仙人，他们神情恣意，或扬起拂尘搅动风云；或高举酒葫芦一洒酒水三万里，浩浩荡荡乘云踏风而来。
作为仙魔之战的最终回合，飞象一直是仙魔之战题材中最浓墨重彩描绘的篇章，和那日在观云殿上所见一般，光是篇幅就占了墙壁的大半面。
毕方与金乌交换过眼神，径直向他走去。
“为什么要在墙上雕刻这个故事呢？”她问。
“……”
一直到她走近，青年终于有了反应，扬起分裂的脸，观察她腹部的同时热情地打了个招呼，一点也不像是死了大几十年的残魂。
“你们好啊！”
半晌，似是刚想起一般，“自然是因为村中没有笔墨，如果能将故事刻在墙上的话，孩子们一眼就能看到了。”
说完这些，又看了她几眼，随即转回视线。
毕方上前两步，平静开口：“你已经死了。”
“……我知道啊，你们都来到这里了不是吗？”
青年指尖微顿，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直接出言提醒，站直身子，难为情地搔了搔头，“但你就不怕我是逗留之鬼？点醒鬼魂生前之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毕方答道：“不怕。”
青年诧异：“为什么？”
“因为你曾是毕方。”
与她不同，是得到了神鸟认可与庇佑的，货真价实的感召者。
不只是哪处戳中了他的心扉，青年爽朗地笑了起来。
毕方不解问：“你笑什么？”
“比起死去，我更怕世间再无‘毕方’，如今见到你，我觉得高兴。你身上的火焰真是很亲切，很耀眼。”
他躬下身，继续投入到手中的工作里，目光抬也不抬。
“去吧，毕方。因禁术滋生的妖魔都已经被我扫清了，塔中不会再有邪物阻你……带着我的火焰，去更远的地方。”
隔着皮肤，腹部的灼热源源不断传来。毕方从未感觉神火如此躁动过，一时思绪万千。
——就连死后留连此处，也在耗费自己的魂力为下一个到来者铺路；潜心雕刻，只为孩童几句戏言。
……果然是它会喜欢的傻子。
她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半晌才道：“多谢，抱歉。”
然而青年只是摇头：“火光若能照亮世间的路，功成不必在我。”
不再需要更多的言语，两人就达成了某种共识，毕方拉着全程被忽略的金乌从阶梯上了五层。
塔的楼层之间落差大，因此阶梯也险，走多了腿容易发软，好在总共隔的并不算远。
毕方迈过旋转的梯角，周身温度骤然下降，似乎踏入了另一个空间内。空气还漂浮着腐朽的血腥味，混合了陈年朽木的气息刺激着鼻腔。
她嫌恶地皱了皱眉头，而金乌五感超乎常人，所受的折磨只比她更甚。
“在那里。”
金乌忍着作呕的腥气走进第五层塔。这层塔中没有壁画装饰，却不觉空荡，只因木榻之上，浮肿的肉块塞满了半间屋子，还在蠕动抽搐。
“那是……梨儿？”
毕方左看右看，只在臃肿苍白的肉团下找到了勉强能称之为头的部位，但五官也因为皮肤过度虚浮肿大而扭曲撑开，实在难辨人形。
轱辘地一声响，一个灰紫灰紫、皱巴巴的婴儿从肉团堆叠的缝隙中颤颤巍巍爬了出来，像极了剥了皮的老鼠，身上牵扯的鲜血滴落到地上。
而在那滩暗沉的血渍里，已经躺了几道灰紫的身影，其中一个个头要大些，咬断了自己身上连结的脐带，抱着兄妹们的尸骸不知餍足地大肆啃食着。除他以外尚存的婴孩都蜷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不哭也不闹。
……那个凭着本能啃食胞弟胞妹的怪物，将来会被挑选出来，作为金浪村的村民吗？
烛具因为颤抖的手轻微摇曳。
金乌瞥一眼，伸手将她的面纱往上一提，毕方视野落入氤氲红雾中。
“我来吧。”
剑光微闪，寒光扫到那具盘踞一团的白肉上，扭曲的面容间，睁开一只清澈的眼。
“——”
梨儿嘴里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话语，与在落霞村中林中所遭遇的精神攻击十分类似，但落入耳中并不刺耳。
“我呃——洒……”她伸长了脖颈，拼命在传达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