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不知有多少个年年月月,然而最甜蜜最浪漫的时光,要数蜜月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充满柔情蜜意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我就突然病倒了。那病也来得太快太猛,骤然间头痛得像要裂开似的,就如同被谁念了紧箍咒。起先,我想得很乐观,以为又是像在北大港那样,由于在宣传队的时候常常熬夜,致使患上神经衰弱而引起了头痛。被赶出宣传队后,头痛得越来越厉害了,医务室的薛医生还以为我是在装病。这也不能怪她,连吃去痛片都止不住头痛,说给谁也不会相信。后来,我头痛得实在受不了了,便要求薛医生给我扎针灸,结果还挺管用,从此头就不再痛了。我想,这一次想必是旧病复发,去医务所扎扎针灸也就好了吧!
记得那天晚上飘着小雪花,你搀扶着我走进了厂医务所。剧烈的头痛,几乎使我丧失了行动的能力,脚下软绵绵的好似踩着棉花套子一样。我的身体重量,几乎都压在了你的身上。然而针灸之后,头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倒加重了。值班医生见我目光恍惚迷离,断定脑瓜里面出了问题,便给开了一张三联单,让我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此时,雪越下越大,马路上白茫茫的一片。西北风吹在人的脸上,好似针扎一般的疼痛。你骑着自行车,驮着我直奔市医院。我用手搂住你的细腰,把脑袋无力地贴在你的背上,任耳边响着呼呼的风声。我情知你迎风蹬车一定很吃力,可是我已经顾不上你了。
急诊部的医生经过眼底检查,很快就把我收进了住院部。躺在病床上,我用手使劲地揪着头发,妄图减轻一下头痛。可是,任凭我再怎么用力撕扯,又岂能止得住巨疼?
我焦躁地对你说:“筱娅,你去求求大夫,给我一片什么药,或者打个什么针,赶紧止住我的头痛吧!”你心疼地握着我的手说:“医生讲,没有诊断出是什么病,没法下药呀!”我负气地一把甩开你的手,挣扎着爬下病床,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医办室,冲一位女医生说:“大夫,给我打一针鲁米那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使用鲁米那,只是听人说它能催眠。止不住头痛,就让我往死里睡吧!好心的女医生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并同你一起把我搀回病房,让我重新躺了下来。我不知道护士究竟给我注射了一支什么样的针剂,也不知道自己被催眠了没有,只觉得病房里昏天黑地。那一夜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有老天爷知道。
在这漫漫的长夜里,我忍受着魔鬼般的煎熬,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直到天已大亮,医生查过了病房,还是看不见你的身影儿。剧烈的头痛,让我几乎失去了理智,也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当你蓦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仿佛觉得跟你分隔了一个世纪。我气虎虎地一把抓住你的头发,几乎是在疯狂地喊叫:“你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你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鲍子,我刚下夜班,头还疼得那么厉害吗?”我抑制不住地大声说:“我都快要死了,你怎么还去上班?”你没有回答,眼睛里却含满了泪水。看到你的眼泪,我的心猛烈地收缩了一下。我真是太浑蛋了!我怎么就忘记你虽然被英国代办放回了家,但是并没有得到平反,那顶“现行□□”的帽子,依然还扣在你的头上呢?我怎么就忘记她们对你的监视和控制,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呢?后来听叶百香说,你因为送我上医院,上班迟到了半个钟头,下夜班之后,英国代办竟然指使焦美美以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罪名,把你拉去□□。你不想让我知道这些,怕增加我的心理负担,便默默地把委屈憋在了心里。当时,我却只管痛苦地抓住你的手,几乎是在哀嚎:“大夫都是冷血动物吗?他们要活活把我疼死吗?”
你凄婉地说道:“我一走进住院部,大夫就把我叫进了医办室,说你需要做脑脊液检查。鲍子,我很害怕,在你的腰部做腰椎穿刺,抽脊椎里的骨髓,怎么办呀?”我完完全全被病痛压倒了,便毫不考虑后果地说:“只要能止住脑袋疼,就是掀开头盖骨清洗脑浆子,我也干!”
就这样,我做了腰椎穿刺,抽了脑脊液,化验结果正常。医生根据化验单,怀疑我的脑袋里长了瘤子。脑瘤需要做开颅手术,当时只有北京、上海和天津可以做,医生让我们自己来选择。天哪,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记得咱们厂的织布车间,有一位工友被疹断为脑囊尾蚴病,在北京做的开颅手术。结果非但丧失了劳动能力,还变成了痴呆。
我禁不住哀叹地说:“筱娅,我的头盖骨一旦被打开,是死是活,只能听天由命了。可是,万一变成了不死不活的傻子,那可怎么办?”你温柔地说:“鲍子,不管结果怎样,治病要紧。即使你真的痴呆了,我也会侍候你一辈子。”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说:“不,这样太委屈你了。筱娅,假如我痴呆了,你把我交给我的父母,你就走吧!”你也哭了,生气地说:“什么话!在我遇难的时候,你不离不弃。你有了病灾,怎么我就该做忘恩负义的人呢?你什么话也别说了,咱们回天津!”我无力地点点头说:“好,回天津吧。就是死,也要死在爹娘的身边!”
住院部很快就出具了转院证明,你又去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