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宫殿寒冷空旷。
穆峥和文帝两人现在正殿的露台,君臣两人皆是简装,身边服侍的奴才全都被打发下去。
寒风吹过文帝的衣袍,浓烈的草药味掺杂着病气,咳嗽不止。
穆峥现在文帝身后,眼底是一片沉重。
“将穆明留在京城,朕要谢谢穆将军。”文帝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声音虚弱地看向穆峥。
“陛下当真想清楚了,万一……可能是万劫不复。”
文帝勾起嘴角,看向不远处皇宫外面的繁华景象,神情恍惚,道:“今年过年排场该是这几年最盛大的,可再怎么盛大,似乎也没有十年前的时候热闹,太子,太子妃,君卓,甚至还有……她,你们都在啊。”
穆峥顺着文帝的视线看过去,眼底虽有感慨,但还有理智,道:“斯人已去,陛下切勿伤神。”
文帝突然笑起来,道:“哈哈哈哈哈哈,好你个穆峥,贼得很,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藏着掖着。”
穆峥低头不语,他同文帝之间也算是年少相识,只不过他好武,而文帝好文,两人性格不同,却是彼此知己。
穆君卓和端德太子,仿佛就是两人写照。
“陛下,大凉如今还要靠您。”穆峥声音颤抖,看着文帝苍白的脸色,心中不变一沉。
文帝轻轻闭上眼睛,轻叹一口气,像是一个疲惫已久的人,始终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出口。
“穆峥,等朕死后,直接将密诏公布出去。”
穆峥眉头紧皱,一下跪在地上,道:“陛下,不可——”
话还没说完就被文帝打断,伸手将他扶起来,道:“你先别急,听朕说完。”
穆峥昔日风沙流血,从未掉过一滴眼泪,现如今听着文帝话,不免红了眼眶。
文帝看伸手紧紧握住穆峥手,微凉的触感让人揪心。
“朕一生无功无德,许多时候更是连保护之人都顾不住,世家大族,外族琼柔,甚至还有很多朝中动乱,这些年,朕一直在平衡,不过也只是平衡,民不聊生无法顾及,朝林内斗更是没有力量,你穆峥和西境穆家,如今是朕最信任的人。”
文帝声音和缓,一如当年那样,紧握穆峥的手。
穆峥知道文帝现在是跟自己交代后事,回顾半生,满身疮痍。
文帝接着说道:“朝中势力虎视眈眈,不过他们要的不过是权利,而她不一样,她是真疯子,她想要整个大凉的覆灭,当年是朕犯下的错,如今自然要朕来偿还。”
“京城中许多忠臣仁将,不会容许那些人为虎作伥,何况半月之后还有招贤征士,借此机会,何必怕她们。”穆峥心里清楚文帝在怕什么。
他怕当年的悲剧重演,怕可怕的诅咒卷土重来。
可是……怕,就能阻止一切的发生吗?
文帝无奈摇头,道:“招贤纳士,为得就是为下一代积蓄力量,而我这把老骨头,只能招揽骂名,为后面的人,把路铺平些。”
穆峥眼眸触动,哽在喉咙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当年英姿风发的陛下,如今佝偻着脊背,想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穆家是至关重要的一环,穆明也是一样,她会成为庇佑一方的大将,想她爷爷你一样。”文帝看着穆峥严肃的表情,笑着转移话题。
穆峥心里清楚穆明的性格,她不会走别人规划的道路。
“她或许会走她父亲的老路。”
文帝转头,面带疑惑,头一回听人这么说自己的孙辈,道:“那是你亲孙女,说什么傻话。”
穆峥摇头,面色认真,道:“她是先令君河的守护者,若是那个人当真回来了,她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那丫头这么有注意,不行不行,你明天赶紧带着她一块走,别让她插手了。”文帝看着穆峥严肃的表情,此时心里有些后悔。
穆峥深深叹一口气,脸上条条的皱纹像深邃的沟壑,带着岁月的痕迹与沧桑。
“陛下所想,也正是臣所想,若是您心软后悔,定然不会让端王殿下回来吧。既然孩子们选择回来,就让他们闯一闯吧,没有头破血流,不会真正明白,来之不易四字。”
君臣夜谈,过去的伤疤似乎从来也没有痊愈,只是不断被掩藏,遗忘,时不时出来钝痛两下,提醒着伤痛的教训。
却不知命运的齿轮,早就开始转动,
王朝兴亡压在少年肩膀上,千斤重担,万斤责任,推脱不得。
春会过后,众将便要离朝。
穆峥带着封赏和军队也离开京城。
穆明送别爷爷后也领命到内城卫任职。
内城卫作为皇城守卫,势力和地位却不如锦衣卫要高。
繁杂琐事便会知会到内城卫头上。
穆明劲装简衣,墨发高束,腰挎无双剑,走到内城卫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