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睡。放在以前，好几次因为他睡得太安静了，隋奕被吓到，几次悄悄探他鼻息，确认娃还有没有在呼吸。
但此刻的隋亦阳眉头紧锁，一反常态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在每一次隋奕以为他就要睁开眼睛时，他又舒展开，归于平静。
看起来，他好像在做一个有些迭代起伏的梦。
一直到医生进来房间，摸他额头时，他非常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下把大半个脑袋缩进被子里，两只小手抓着被子边缘，盖住脑袋瓜，只露出眼睛，充满惊恐不安的眼神扫过医生后，落在隋奕身上，眼神里的害怕消减下去半刻，他又麻溜的从床上爬起来，对着隋奕伸出小手，要抱抱。
隋奕完全是下意识的，就接过他的小手，他立刻像只八爪鱼般，盘到他的身上，脑袋瓜子侧靠在他的颈间，微热的气，呼到他的脖子上，双腿绕在他的腰上往后勾住，动作丝滑又利落，然后，挂在他身上不下来了。
隋奕失笑，医生刚才还摸在小娃头上的手，也僵了一僵。
从一个基本没有感情互动的高冷小孩，到此刻奶呼呼的粘人宝宝，这个转变是怎么发生的，医生也无法解释，但经过简单的检查，至少确认烧完全退了，身体是没有什么问题了。至于心智的发展情况，心理医生还是为他预约了第二天到医院做进一步的详细检查。
送走医生后，隋奕拍拍还挂身上的小孩屁股，笑着哄道：“还不下来么？我手有点酸了。”
隋亦阳从他的脖颈间抬起来一点头，确认医生确实都走了后，才大胆把整个脑袋抬起来，然后像端详不那么熟悉的人一样，近距离的、带着探索意味的目光，把隋奕整个脑袋都瞅了一遍，边瞅还摸了摸他的耳垂。
隋奕感觉有点痒，但也没躲，并大方接受了他的观察，这样大喇喇的目光追随，也让隋奕感觉新奇而微妙，最后感觉要被看穿了，才低声问：“爸爸帅不？”
隋亦阳迟疑了一秒，然后裂着嘴儿，笑了，“你好臭屁呀，爸爸！”
他笑起来，嘴角两个梨涡毕现，鼻子皱起来，眼睛弯弯的，里面亮晶晶的，还有这一声“爸爸”，差点把隋奕的心都融化了。
这一个晚上的惊喜，几乎就要把隋奕埋了。
隋亦阳不仅开口叫了他爸爸，而且对他的依赖和情感需求，空前绝后的高，隋奕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被人这样需要着，幸福感这么强。
他性格较冷，从小就独立，爸爸妈妈也很懂放手，在提供了充分的物质条件下，很少干预他的一切偏好和计划，所以他和父母之间，更像朋友一般，平等又克制。
隋亦阳从他身上滑下来后，饿了，但他却顾不上自己的小肚子，嘟哝着追问：“妈妈呢？妈妈去哪里了？我想要妈妈。”
这个问题，把沉浸在父爱里不可自拔的隋奕，劈了个头脑清凉。
“妈妈去哪里了”，这件事，隋奕从未想过要瞒着孩子，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
小亦阳的情况特殊，更是从来没有对这件事好奇过，所以隋奕也没有做过心理准备，到底应该怎么样跟一个4岁的孩童解释清楚成人世界里的生死离别。
原本想着，等他慢慢长大，也许有一天，一切机缘都到了，那么他可以像朋友一样跟他聊这件事，平静而自然的，像聊天气一样。
但眼下有点太突然，隋奕下意识的想回避，又不忍辜负那对灼灼的目光，握紧了手机的关节传来痛感，他才意识到自己紧张了。是在害怕自己再次看到那张脸后会心痛，还是怕给孩子坦白后使孩子难过，他也分不清了，或许二者都有吧。
“爸爸，妈妈是不是丢了？”对面幼童的再度发问，打破他的内心戏。
长舒了一口气，隋奕迎着小亦阳期待的眼神，翻开手机，微不可见的颤抖着，打开了收藏夹里的一张照片。
隋亦阳娴熟的钻进隋奕的怀里，坐上他的大腿，然后凑近了一起看。
照片里是一个手捧鲜花的女孩，她站在群山脚下，沐浴在一片阳光里，裙角被风带起，长发飘动，几缕调皮的发丝轻拂在脸上，她仿佛被发丝挠了痒，闭上眼睛笑了起来。阳光给她整个人渡上一层光圈，使她看上去像个山间精灵。
很久很久没有打开这张照片了，虽然她的一笑一颦早就刻在他心里，但如今再这样放在眼下看着，隋奕依然为照片上的美好心动着。
“嗯，妈妈的心丢了，所以去了很远的地方，有一天她会回来找你的。”隋奕把下巴抵在小亦阳的头顶上，轻轻的蹭了蹭。
隋亦阳拿过来他的手机，小大人一样认真辨认了一番，然后回过脸，十分肯定以及确定的说：“这个仙女姐姐好漂亮呀，可是这不是妈妈，我只想要我的妈妈。”
……
隋奕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幻听了，他看看手机里的照片，再看看小亦阳那双跟妈妈长得一模一样的葡萄眼和小酒窝，调整了心里的震惊，“你从来没有见过妈妈，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