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3日,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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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出车祸的消息传来时,外面正下着暴雨。
硕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声响,外面黑沉沉的天幕像是要压到人头顶,一时间,外面的狂风暴雨与电闪雷鸣仿佛压过了人的声音,只看得到对方脸上浓浓的同情与怜悯。
姜缈刚从舞蹈班上完课回来,手里还拿着老师选她作为主角的舞蹈比赛的宣传页,但是那个说好要回来看她比赛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的坠落在地板上,蜿蜒出一片潮湿水迹,最后被来来回回的脚步踩成了一片肮脏泥泞。
这段过去,在姜缈的记忆里,一直都充满了动荡不安与彷徨无依,以灰暗为底色,以悲伤为基调,让人不愿去回想。
暴雨之后是中雨,中雨之后又是暴雨,暴雨之后是特大暴雨,特大暴雨之后又是中雨,这年夏天的雨,绵绵不绝的下了许多天,淹没摧毁了太多太多。
在这场像是永无止境的潮湿雨季里,太阳像是被雨水浇灭了一样,再不出现。
姜缈在雨中参加父亲的葬礼,在雨中被迫搬离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家,在雨中亲眼见证无数来来往往的争吵人群继续摧毁她的生活。
自此之后,她没有了父亲,也没有了优渥的生活,成为了别人眼中家道中落的破落户。
幼小且无能为力的她,亲眼见证了整个世界的崩塌。
即便那时候她身边还有母亲与姐姐陪伴着她。
这种崩塌的感觉是如此鲜明,仿佛她整个人都坠落到了无尽深海,溺水窒息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扼着她的喉咙。
姜缈不太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哭没哭过,约莫是没有的,因为许多人好似都当着她的面或者背着她议论过她的过分冷漠与无动于衷,那副窃窃私语的模样,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深深的刻印在了她的视网膜上。
和她比起来,母亲沈慧茹的哭泣是如此痛彻心扉,让人怜惜,就算憔悴虚弱,依旧是人群中一道惹人注意的风景线。
她总是如此美丽,无论何时。
然而,这个菟丝子一样的女人,她的美丽需要有人呵护维系,没有了可依赖的男人之后,她仿佛彻底失去养分与活力,那份美丽有了枯萎的迹象。
看着这样的母亲,姜缈心里没有半分动容,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深切的感觉到,自己身上流有这个女人薄情的血液,对她的痛苦无动于衷。
和她本性温柔的父亲一点都不相同。
作为一种寄生植物,菟丝子离不开给它供给养分的寄主,就如同沈慧茹离不开那些可供她依靠的男人。
当初在一群追求者中,她选择了对她最好的姜良,婚后生下了他们的女儿姜缈,但是比起完全继承了她美貌的姜妍,姜缈这个孩子并不怎么受母亲喜爱。
现在,她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根基,只能去寻找新的可供攀附的大树。
只是,这份追寻遇到了阻碍。
她年仅十一岁的二女儿姜缈挡在家门口,神色平静的道,“妈妈,不要去找男人。”
和惯好攀附寄生的本性不同,沈慧茹的清高自矜刻进了骨子里,如果不是因为这份清高,她当年不会和初恋惨淡收场,留下姜妍这个酷似她受她偏爱的女儿,如果不是因为这份自矜,她不会在众多追求者中选中姜缈的父亲姜良。
有些事,她可以做,但别人绝对不能说,尤其,这个人还是一向被她不喜的小女儿。
姜缈这句话,就像是姜良借她的口说出来的一样,一下子戳破了沈慧茹维持多年的完美面具,让她原本平稳的情绪变得歇斯底里。
“不依靠别人我们去喝西北风吗?”
“少自以为是了姜缈,你以为我是为了谁?!”
“你只知道向着你爸,我真是白养你了!”
“你就是个混蛋!白眼儿狼!”
沈慧茹的崩溃与歇斯底里,映在姜缈的视线里,然而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只有漠然与无动于衷。
“沈慧茹,”姜缈叫着母亲的名字,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又郑重,仿佛蕴含了某种强大与坚不可摧的力量,她说,“你可以依靠我。”
姜缈的认真换来的是母亲的讥讽与嘲笑。
当着女儿的面,她动作极大的甩上门,噔噔噔的下了楼梯,走出了眼前这个搬家之后居住的城中村。
从安静幽雅的豪华花园别墅到嘈杂又脏乱差的城中村,沈慧茹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忍受不了外面日日夜夜不停歇的各种噪音,忍受不了那些落在身上的别有意味的指指点点,忍受不了贫穷与节衣缩食,也忍受不了带着两个女儿的艰难求生和未来可能会有的暗无天日。
这一切,于沈慧茹而言都是不能忍也不想忍的。
幸好,她有不用忍的资本。
美貌在她的人生中给予了她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