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之妍一愣。
今日的傅锦成一身短打,跟甄意坊初见时极像,然而他的说话声却像极了那日被困地牢的少年将军。凌之妍震惊又恍然,难怪江洄问她是否觉得傅锦成眼熟。
原来他竟是……
联系傅锦成的爱好,仿佛也在情理之中?
“傅……”凌之妍卡壳,不能称呼傅将军,也不能再称呼小成师傅,或者该喊他小傅师傅?
幸好傅锦成很快明白了她的犹豫,贴心道:“王妃喊我阿成就行。”
“那我还是叫你小成师傅吧。”凌之妍道,傅锦成不想暴露身份的话,用甄意坊这块挡箭牌是最好的。
傅锦成看了她一眼,没拒绝,也没答应。
他的视线又转向山中密林,喊话几句,那密林中人大约有所忌惮,如潮水般退去。
“夫人,”凌之妍的侍卫上前道,出门时凌之妍叮嘱过他们不得暴露身份,所以并未称她为王妃,“此地不宜久留,这位小郎君若要同行,可上属下们的轺车。”
“你们那轺车坐三人不嫌挤么?”傅锦成都未分对方一个眼神,仰头对凌之妍道,“阿姐,让我跟你同路吧,我能保护你。”
阿姐?
傅锦成眼睛贼大,身高比她略矮,仰头瞧她时还眨了两下,浓密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像条忠诚可爱的大狗。
这让她怎么拒绝?
“行,你跟我与挽秋一道。”凌之妍说。
侍卫还想说什么,但凌之妍岂是会听的?
她在傅锦成的殷情搀扶下重新登上大安车,吩咐出发。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可也没办法,只好也登上他们的轺车,在前开路。
“阿姐怎么会到孟氏的地盘上来?”上车后,傅锦成与凌之妍隔几对坐,好奇问道。
相比那日在地牢,傅锦成的状态跟在甄意坊时更像,可能是已经暴露了身份,他也不再着意于尊卑,说话做事更大胆直接几分。问凌之妍问题的时候,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她瞧,瞧得凌之妍都不好意思了。
“阿姐,你真好看。”傅锦成一边说,一边灿烂笑道。
我的天,你们古代人不是讲究委婉含蓄么?
这种直球套路哪里学的?
傅锦成看出凌之妍的惊讶,又大方道:“阿姐莫怪,我自小在边关长大,行事与中原人不同,不过我讲得都是真话。”
边关长大?
凌之妍回忆原著,傅锦成是十来岁才被傅老将军收养的,之前好像是个乐奴。
至于他在哪里为奴,原著没提,傅老将军常年在西北边关,他若是老将军在那里捡的,倒也合乎情理。
凌之妍姑且相信了他的说辞。
“在问别人问题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说说自己?比如甄意坊的掌柜说你老母病重,故而归家,实际上你却跑到了伏离县来,难道傅夫人在此地不成?”凌之妍道。
“阿姐真聪明,都逃不过阿姐的眼睛呢。”傅锦成不以为杵,笑得愈发灿烂。
快被这直球打爆了。
凌之妍默默强迫自己冷静。
傅锦成绝对是练过的,他那张脸,配上那笑容,再配上“阿姐”这个称呼。
谁不得跪?
凌之妍抱臂佯怒:“不说的话,我可把你赶下车了啊。”
“别别,我说,阿姐息怒。”傅锦成讨饶道,随即对挽秋说,“这位姐姐,麻烦你先到前头轺车上委屈一下?”
凌之妍没有反对,傅锦成的一些事确实不便让挽秋听着。
等车里只剩下二人,傅锦成才徐徐道:“阿姐也看到了,这里一片都是孟家的地盘,甚至连驿道都被他们截断,为的就是不让外人进来。刚才那一波不肯露面的匪徒只怕也是孟家养的。”
“你之前也提过孟家,孟家这么厉害?”凌之妍问。
傅锦成垂眸,斟酌道:“不该说厉害,应该说是,会认爹。阿姐知道史家吧,孟家是史家的爪牙,在范阳郡圈地敛财,上贡史家,而史家在朝堂保他们平安荣华,两家沆瀣一气,几乎蚕食了大半个范阳郡。”
“难怪……”
江洄曾说,范阳郡城户口万余,地方更大的五县加在一起却仍不足万余,看来这些不见了的户口都被孟家变成了他们的佃客。
不,不对,佃客尚有户口,一定程度上受到律法的约束保护,而那些隐户……一股寒凉之气涌上凌之妍心头。
他们仿佛不存在于世上的幽灵。
是死是活,是病是灾,均无人知晓。
孟家可以随便打杀凌虐,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管。
“阿姐,”傅锦成的脸忽然在她眼前放大,少年一手撑着矮几,将一根素银簪插入她的鬓间,认真道,“赵达的人快到了,我得先走。这里是孟家隐没的部分户口名录,替我交给范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