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赵云并不曾为难尚香,两人平日很少交流,偶尔交谈一两句,大多是为城中内务。极少数时刻,尚香会同赵云切磋武艺。因此她也领略过这位常胜将军的枪法,确是莫能与之匹敌。
他着白袍银盔,身高八尺,姿容宏伟,生得剑眉星目,往那里一战,便有轩然霞举之感。
“夫人的刀法业已炉火纯青,末将不过胜在气力而已。”他总是这样说。
建安十五年,周瑜病逝后,东吴西征入蜀的计划搁置,刘备趁机向孙权借得南郡,于是据有荆州五郡,欲西取蜀地。益州法正与张松密谋奉刘备为益州之主。
建安十六年,益州牧刘璋恐惧曹操,听张松之言,派法正率四千兵迎刘备入蜀。也是这一年,孙尚香的四哥孙匡病逝,年未及而立。
孱陵城中,正是初冬,人人行色匆匆。自从接到孙权密信之后,孙尚香便以回吴吊丧之名,令东吴吏兵及众武婢收拾行囊。
今日,便是归吴之期。
一辆从公安刘府赶来的马车缓缓停下。一只纤细的手挑开车帘,下令:“告诉将士们,即刻启程,不得耽误。”
“娘亲,禅儿粗笨,到了江东,舅舅会不会不喜欢禅儿?”刘禅坐在尚香身侧,问。
尚香放下车帘,轻轻摸了摸刘禅的头,道:“不会的。到了江东,禅儿就跟着我,不会有谁敢欺负你的。”
看着眼前乖巧可爱的小男孩,尚香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心中有些内疚。
凝霜当初传达孙权的意思,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局势若有变,归吴之日,定要带上刘备最中意的儿子,入江东为质子。
而这些年来,刘备最宠爱的,便是刘禅。
于私而言,尚香真心喜爱这个孩子,绝不愿利用他;于公而言,倘若带刘禅入吴便能避免两地交战,她必须行此一招。她能做的,是尽全力保护、照顾好刘禅,然后用一生向他道歉。
谈话之间,马车已经出发,百余名武婢和吏兵在后相随。
一行人身着白衣,浩浩荡荡,朝江边而去。那里正停着孙权备好的五艘大船。
“郡主先走,有埋伏。”凝霜掀开车帘,低声道。
尚香闻言,也不磨蹭,连忙下车,抱紧刘禅,疾速朝渡口跑去。
武婢们护着尚香等人,还没到渡口,便见一队人马拦住前路,为首者白袍银盔,正是赵云。
“孙夫人,还请留步。”他朗声道。
“我家夫人回东吴吊丧,子龙将军还不速速放行!”居桃喝到。
尚香环视赵云身后将士,数目不是很多,应当是率人巡江时发现异常,匆匆赶来拦截。
“留下二公子。”
赵云手中银枪指向尚香,斩钉截铁道。
“若如此,你我只有为敌了……”尚香将刘禅交给居桃,抽出腰间佩刀,眸光逐渐坚定。
“上船,若有人胆敢阻拦,杀——”
两方人马厮杀起来,赵云直奔抱着刘禅的居桃,尚香使刀缠住赵云。
“娘亲,子龙叔叔,你们别打了——呜哇——”刘禅大哭起来。
“快走。”尚香低喝。
居桃抱着刘禅没跑几步,一豹首环眼的魁梧将领拦在身前。
“你们哪里也不能去。”
张飞也来了?
尚香心中暗叫不好。
居桃哪里是张飞的对手?遑论还抱着个七岁孩童。当下便被打倒在地,张飞一把夺过刘禅,道:“果真如军师所料!”
“娘亲——放了我娘亲——”刘禅不懂为什么子龙叔叔和三叔会和娘亲打起来,只怕伤了娘亲,哭喊着让他们停下。
尚香已逐渐落了下风,赵云的枪尖在她咽喉处停滞一瞬。尚香抓住空隙,拍开银枪,朝前跑去。
“郡主快走——”凝霜横刀进来。
赵云未再动作,张飞却还想阻拦。奈何凝霜拼命拦着他,不顾身受重伤。
张飞嫌烦,把刘禅往怀里一按,一矛刺穿凝霜胸膛。
“也是个忠仆,”张飞踹开她的尸体,“子龙,你为何不拦?”
“军师只说要我们留下二公子……二公子已经抢回了。”
“孙夫人自是也得留下!做个人质也好……诶,算了。来不及了——”张飞拍了下刘禅,道,“别哭了,吵死了。”
先前东吴武婢和吏兵已破开重围,尚香等人也在接应下上了船。如今船加速开动,离开岸边。
耳畔只有滔滔江水声和极细微的哭声。
尚香站在船尾,看到凝霜惨死的画面,闭上双眼。
“郡主不必难过,她……圆满完成了任务。作为陆家死士。为命令而死,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耳畔,一男子声音传来。尚香转身,只见那说话的扈从身着青色布衣,手提一盏莲花灯,模样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