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初冬的雨带了刺骨的寒意,北风一吹,冷彻心扉。庭院中,陆议久久矗立,双眼紧闭,抱着木匣,身体有些发颤。
陆申第一次见陆议如此失态,忍不住开口问:“主君,你当真要看着郡主嫁给刘玄德吗?”
“她已经下定决心了。”冷静下来,陆议缓缓睁眼,墨眸中盛满被搅碎的幽深,零星的雨点落在颊边。
木匣内,是碎裂的玉剑饰。她既然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思,和他诀别,那么,他的信她多半是不会看的了,就算看了,也不会回复。
碎裂之物无法复原如初,也就是说,此事,已无任何转圜余地。
“在她心中,她首先是江东百姓的郡主,是吴侯的妹妹,然后,才是她自己。”陆议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她的执念和执拗。只是,他已没有立场再为她做任何事。
门外,他茕茕独立,门内,她无声哭泣,彼此倾慕的一双璧人,只能隔着一扇闭合的红木雕花宫门,永远错过。
命运依旧轮转下去。
陆瑁的妻子平安生产,诞下一个男孩,取名陆喜。
陆瑁将襁褓中的婴儿抱在怀中,忽然想,此刻,兄长应当看过那封信了罢?
然而,他并不知道,当日他随手一放的信夹在公文中,被小吏收到库中存档,连同写信之人那份未曾传达的隐秘心思,一并尘封。
半年后,海昌陆府。
“伯言,顾邵有个族妹,自名生嫣,及笄两年了,虽是旁系,但出落得极好,与你很是般配……”陆家族老道。
陆议正看着书,以手抚额,无奈地摇摇头:“族老,您怎么又……”
“我知道你想娶那孙尚香,”族老坐在陆议对面,道,“可她已经同刘玄德定亲,伯言呐,有时候,你就是太固执了。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莫说陆灵嫁给顾孝则,你的从父姑母嫁给顾元叹,就是再往上数几辈,顾陆两家都有姻亲,你娶顾氏,必当传为佳话。”
“议同故人有约定。”陆议只埋头看书。
“约定又如何?莫非你此生都不娶妻不成?”陆家族老抖动着白色的胡须,道,“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劝我同意的吗?”
陆议微微沉默,正欲辩驳,忽然耳畔响起清脆的女子声音,如一串银铃:“伯言哥哥!”
一少女带着丫鬟快步进来,她身着淡紫色绣联珠纹复襦,头挽椎髻,簪木槿花,旁插金爵簪,显然精心打扮过,圆脸,修眉联娟,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清澈而灵动,秀气的鼻下,涂着唇脂的樱桃小口微张,福了福身,甜甜唤到:“伯言哥哥,族老,阿嫣这厢有礼了。”
“阿嫣来了啊,”族老看到天真无邪的少女,不禁也笑了,“伯言,你可不是第一次见她哦,好好叙叙旧。说起来,阿嫣也颇通琴棋。”语罢,同侍卫使了个眼色,便下去了。
陆议有些头疼。他的确不是第一次见顾生嫣,在五六年前,顾邵和陆灵成亲时,他曾与她打过照面。当时她豆蔻年华,探头探脑,不顾礼仪盯了他好一阵子。
顾家书香门第,女眷皆是知书达理,稳重端凝。养出这般活泼的女孩倒是少见,给他留下了些许印象。
大概是令他想起了某个人的缘故。
“伯言哥哥,告诉你个秘密,方才族老说我颇通琴棋,其实,我最喜欢的,是画。”瞥了眼陆议,顾生嫣脸颊微微发烫。
“是吗?”陆议问,他垂眸看书,道,“公务繁忙,恕议无暇陪同。府上景色尚可入眼,若有所需,只管向陆申提便可。”
顾生嫣鼓了鼓脸颊,道:“那,我要纸笔!”
陆议仍捧卷,陆申为顾生嫣找了笔墨纸砚来,她毫不客气地坐在陆议对面,让丫鬟研墨,掭笔就开始画画。
陆议正捧着《春秋》,书中内容他已倒背如流,其实哪里是读书呢,不过是找件事情来分神罢了。想着想着,似乎看到一个和顾生嫣很像的小姑娘。
“不准你们欺负小鹿。”她梳着双丫髻,着青色布衣,背影比他稍高,声音很稚嫩,面对五个比她高大的男孩,话语却坚定不容拒绝。
那是中平六年的事了,那时陆议不过七岁,随从祖父陆康在任所舒县读书。陆议机敏聪慧,夫子上课讲的内容,他下课便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连意思都能解释明白,夫子非常欣慰,当众表扬陆议。陆议那时候也轻狂,掩不住骄傲和笑意,做完功课,收拾书本便要回家告诉从祖父。
不料,他久等的书童不至,等来的竟是五个比他年长的学子。大的约莫十五六,身高已有七尺,最小的也比陆议大三岁。一群人将他包围。
“看他瘦的,我一巴掌就能扇倒。”大个子摩拳擦掌道,随后响起一阵哄笑声。
“让开。”陆议察觉到几人的不善。
“想走?呵呵,效仿一下淮阴侯韩信,我就放你离开,”为首的锦衣少年比陆议高出一个头,他分开双腿,往陆议身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