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迎道:“我和裴大人多有交情,你是他的学生,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不必见外。”
沈迎态度随和极了,在她面前毫无半点皇室贵族的睥睨姿态,反而总以轻松自然的口吻和她交流,也叫她放松下来。
许映的马车跟在沈迎香车之后。
从书屋的大路走出来拐了几个弯才停下。
沈迎道:“前面路狭,马车进不去,需要许小姐下车步行。”
马车都进不去?
要知道马车已经是京城人氏有些资产的都会备下的,出行比轿撵更加方便舒适,于是马车又被匠人打造的更加奢侈,最后愈来愈大,甚至夸张到能占整个街道。
最后导致道路加塞,马车横冲直撞,容易伤人。
为了遏制这些行为,京中下令规范马车形制尺寸,又大力重修加宽道路,后面的新街道几乎都是宽敞足以容纳两车并行。
怎的还有狭窄的老街巷?
许映愕然的下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处通幽曲径,入尽头转弯处,有一小处秀竹。
称不上竹林,但颇有与京城繁华割接的文雅,旁边的小流潺潺,活水流动穿过对面的茅庐书屋。
茅庐书屋被精心修饰过,并不是简单的茅草土屋。
许映跟在沈迎之后走入。
一排排密密麻麻的书架陈列书籍,抬眼看过去书扉皆有些泛黄,似乎都被疏于打理。
书屋主人正横七八竖的躺在竹席之上。
沈迎作揖到:“柳先生,我有一位友人想买《署离杂记》。”
被唤作柳先生的人翻了个身,整个脸趴在了竹席上,声音略带沙哑沧桑:“左边第二个书架六排。”
许映闻言走过去寻出那本《署离杂记》,上面积堆了厚厚的灰尘。
许映下意识用手帕去擦拭,拍起的灰尘将她呛住,“咳咳……”
“你这样的小娇娘怎么会想读这本书?”
刚刚还躺着的柳先生已经坐起了身,略带浑浊的双眼打量着许映。
许映回到:“我读的书卷中有一个生词出自这里,有些不懂,便想寻来看看。”
柳先生嗤笑:“什么书卷能用到这本书里的词,不是都说这本言之无物,浑然缪谈吗?”
许映想了想,辩解道:“也不尽然吧,既然有可引用之物,那便有所价值为后人所学,听闻还是旧年状元所编撰,其中文学造诣也备受认可。”
“旧年状元…呵,也只有旧年……状元这个名头能拿出来卖弄喽。造诣,什么狗屁造诣。”
柳先生轻蔑的笑着,复又自顾自的躺下。
许映噤了声。
沈迎解释道:“他一向都是这样神神叨叨的,不用理会。”
许映拿出钱袋,上前问道:“不知这书价值几何?”
柳先生不耐烦的挥手,“分文不值,随意拿走。”
许映有些无措。
沈迎说道:“他爱喝酒,你留壶酒钱下来就行。”
柳先生一直躺着未曾再看他们,似乎对待生意压根不上心,而且对这本书也极不喜欢。
……
许映没再坚持,依着沈迎的话留下一吊酒钱。
两人走出茅庐。
许映好奇的问:“他真是卖书的吗?我觉得有些奇怪。”
开门做生意却不待客,明明也在京城腹中却独劈幽居,想来也没有多困难,可是偏偏又立一个茅庐。
沈迎道:“不是卖书,他是写书的,你手中的书恰巧是他最讨厌的一本,但是这京城也就只有他手里还能买了。”
“他…他就是旧年状元?”
许映直觉柳先生身份不简单,却没想到这本书的作者就是他。
许映看着手中满是灰尘书页起皱的杂记,应当是从未被善待过,“这…这不会是原作吧。”
“当然不是,你手中的就是普通的抄本,原作不在他手上,在你先生手中。”沈迎缓缓道。
“裴大人?”许映似乎接触到了一个未知的故事。
这本书就是裴廖所批注的,她看的书卷也是由裴廖精心整理过再出现在她眼前。
许映知道其实很多书都是裴廖从内阁中带回家,一些零散的知识会由裴廖编撰成册循序渐进的让她读。
可是芳草堂的坐堂也明说这本杂记是由内阁学士们做主不收入书屋的。
明明内阁并不认可甚至加以贬低的书籍,内阁首辅裴廖却持认可态度。
明明是旧年状元,按理应该位列翰林,而不是躲进茅庐,颓废自弃。
许映被勾起了莫大的兴趣。
“此时说来话长。”
许映有点想了解关于裴廖早年的事情,善解人意道:“没关系,我可以慢慢听。”
街道转角处正好有一家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