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右手把着椅把身体前倾,左拳紧攥,怒气与心疼交织的眼神紧紧锁定在他身上。
与之生活十几年,鸢璃太清楚阿爹的性子了,也太了解阿爹此刻眼神里所含的意味,故此望向蚩浔时不免有些担忧。
蚩浔跪地深深叩首起身,直面高位上厉色的阿爹坚定道:“想好了。”
果然,阿爹怒言低吼:“蚩浔!”阿爹腾的站起身,望着跪得笔直的蚩浔,怒其不争,“为什么?你的那些心意阿爹清清楚楚,难不成你也在山下移情别恋了?阿爹不信你是那样的人!”
“绝没有的事,自始至终我都爱慕着璃儿,只增不减,可我不想用婚约去绑住她,她该自己选择未来夫君,满怀喜悦的出嫁。”
“你!唉…”
“那日我与您在竹林畔所说皆是我的肺腑之言,无论何时都不会变,您也希望璃儿好,不是吗?”
阿爹负手身后低头默不作声,良久,他抬眸打量了几人后,终于微微松口:“婚约…暂不解,但你们是否履行婚约成亲随你们自个儿的意见,倘若有意外…”
意外二字脱口,阿爹微微偏头视线扫过亓珩, “意外”所指显明,“待成定局了再说。”
涉及家事,几位长老身份尴尬,也不好再杵着,蚩禧长老一如既往地向鸢璃递来眼神向阿爹告辞作退。
厅外,蚩禧长老刚松口气便被神色凝重的蚩鸫抓住了衣袖。方才来时,鸢璃余光就已瞥见了急赤白脸的蚩鸫在厅门外搔首踟蹰。
他与蚩禧长老说话时瞧着有些言辞激动,连说带比划的,直到被蚩禧长老打断,众人互看回望堂内,神色都有些为难。
“有屁进来放,在外头望什么望。”
蚩鸫垂头跟在长老们身后显得有些局促紧张,站定厅堂,手指不安地扣着裤边缝缓解紧张。
七岁时,他爬寨里那棵老槐树掏鸟窝,却不小心手滑将鸟窝掉下倒扣在阿爹头上,虽阿爹并未与他计较,可他一直耿耿于怀,有些不敢直视阿爹。
蚩禧长老靠近阿爹身侧轻言,听完,阿爹猛然转头不可置信地与蚩禧对视,脱口而出:“饭可以乱涨,话不可胡诌。”
“蚩鸫那家伙是…跳脱了些,但此等大事,他那芝麻胆可不敢乱说话。”语毕,他又附耳于阿爹小声道:“再者,关于对蚩槐的非议,寨里人私下早已传来传开了,这事儿若不及时解决,想必…”
“亓大人,寨里还有突发事件需处理,你自便。蚩浔,照顾好客人。”说完,阿爹便带着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待几位尊者离去,在场气氛轻松了不少,鸢璃偷溜在队伍后将蚩鸫拉到一旁好奇道:“蚩鸫,发生了何事?”
蚩鸫余光扫过旁人,悄声道:“蚩槐被女鬼迷了。”
“女鬼?什么样儿的女鬼?你瞧见了?”
“没见过,我要见着了不就跟蚩槐一样丢了神儿吗?”蚩鸫说起时连连摇头,眼神中不乏地处和惧意。
“前段时日,蚩槐整个人做事都轻飘飘的,本就是个瘦竹竿,近来更是憔悴得很,瞧着病殃殃的,嘶…可说他病殃殃的吧,眼神偏又神采奕奕的,每日准点上山砍柴卖钱,怪。今个儿我去替麻婆取柴,进门就瞧见…唉。”
蚩鸫边说边回忆起上午他远远就瞧见蚩槐的木屋门大开着,门口扔了一地东西,床榻上的被子枕头乱作一团,屋内也是像经历了土匪打劫。
据他了解,蚩槐是绝不会如此行事的,那回送柴急出门,看过的书未归位,他愣是将柴送到就立马急匆匆跑回去,连落下的柴挑都是晚上去取的。
更不会将村里夫子赠他的诗经随意扔在凳子上,这不免让蚩鸫怀疑蚩槐遇害了,可这屋子里又无打斗痕迹,连滴血也未曾见到。
蚩槐的屋子就这么大点儿,一眼就可以看完。他围着屋子喊了半天,直到走到后檐沟旁,才看见蚩槐四仰八叉的躺在哪儿,山水已将他的衣衫浸透。
他连忙走过去意欲将蚩槐扶起,可正是因为走进了才看清蚩槐并未昏迷,反而眼睛瞪得极大,怔怔地望着天,跟丢了魂似的,怎么叫都没回应。
蚩鸫正欲将他扶起,手指刚触碰到手臂,他便突然惊醒过来猛然坐起一把将蚩鸫的手甩开喊道:“滚!滚开!不要碰我!”
本以为过激的蚩槐会做出什么伤人的举动,但他没有。在看清是蚩鸫后,蚩槐眼里的害怕才退去了些许,他大喘着气,时不时偏偷看蚩鸫一眼。
良久,从水沟里爬上后坡,蚩槐便跌跌撞撞地回了屋中。
蚩鸫有些担心,便一直陪着他,怎料蚩槐状态越发不对劲了起来,躺在床榻上望着天连眼都不带眨的。
临近晌午,蚩鸫想叫他吃饭,可他丝毫没有回应,像是听不见般,那状态,就好像中邪丢了魂儿一样。
故此,蚩鸫才会在这儿节骨眼上来寻蚩禧长老。蚩槐是蚩禧长老在老槐树下捡的弃婴,他不会不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