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熹微再一次爬上杏树稍,再度一个响晴的天。
黎慕白从梦魇中惊醒,愣神半日方起身盥洗。
见赵姝儿亦悠悠睁开了眼皮,她便去挂起垂了整夜的湘妃细竹青帘。
鸟鸣啁啾,曦光澄澈,晨风徐来,甚是清新怡人,把个残梦立时吹得杳无踪。
赵姝儿自觉身上的伤大好,主动与黎慕白一道拾掇屋子。
黎慕白在确认她伤口的愈合状况后,也就同意了。
两人刚清理完几个铜盆里夜来消融的冰水,院门就被敲响。
黎慕白以为是侍卫送新的冰来了,忙丢下手头的事把面纱戴上,跑出屋子去开门,准备把冰搬进来。
“吱呀”一声,只见门外立着的,不是日常负责送冰的那个侍卫,而是两副熟悉又亲切的面孔。
杜轶正拎着两个食盒,一旁的杜轩脚边立了两个大木桶,桶内装满了冰。
黎慕白喜出望外,揉揉眼睛看了又看。
杜轩杜轶瘦了不少,又黑了不少,幸而精神头尚不错,只是两眼下方隐透乌青,应为他们接到赵曦澄指令后日夜兼程所致。
许久未看到他兄弟俩,今乍一见,她竟生出几分忽遇故人之感慨来,迫不及待问起他们的近况。
面对她溢于言表的关切,杜轩杜轶难得露出一丝赧然来。杜轩打着手语简短告知她,他与杜轶都很好,又指指院内。
她这才想起门外有不少侍卫在巡防,忙点头。正要上前去搬那冰桶,杜轩已先她一步挈于手中,又示意她引他二人进去。
赵曦澄有令,侍卫不得进她与赵姝儿居住的院子,因此之前皆是侍卫把冰放在门口,她再一桶一桶提进去。后来,许佩娘住了进来,亦会助她一臂之力。
现下好了,杜轩杜轶来了,进院子亦无妨了。
赵姝儿瞧见是杜轩杜轶,三步并两步冲到他们面前。
黎慕白生怕她即刻就要问起许庄辉之案来,忙一厢把她往回拖,一厢引杜轩杜轶往正屋走。
经过偏房时,黎慕白让杜轩把其中一桶冰送到许佩娘屋子里去。
许佩娘谢过,又沉寂寂地开启新一天的等待。
到了正屋前,杜轩并不进屋子,只在门首就把冰桶放下了。杜轶把两个食盒塞给黎慕白之后,用手语表示赵曦澄那边尚有事,与杜轩一道径直出了院子,气得赵姝儿在后头直跺脚。
黎慕白扯赵姝儿进屋子,又把冰桶提进去,把冰块分置好。
“姝儿,杜轩杜轶应是才到这驿馆不久的,你也要容人家歇歇罢。”黎慕白一壁打开食盒一壁笑道,“姝儿快来看看,昨天你提了一嘴想吃前次吃过的绿荷包子,今天王大人果真又买来了。”
赵姝儿别别扭扭坐下,一面摆碟碗一面催促道:“白黎,你快去给四哥备早膳罢,别管重不重样他吃不吃的,重要的是案子!是案子!”
“行!”黎慕白笑着擦干净手,心里却是一顿,恍惚觉察到这几天赵曦澄与她像是生了分,话甚少。
她懵怔片瞬,捡了几样开胃吃食攥在食盒里,出院子时顺道捎给了许佩娘,并开解她几句,提着另一个髹黑空食盒踏出院门。
碧空如洗,晴光摇曳,门首的合欢树下,一地的轻红浓粉。
须臾几阵疾风刮来,大把大把花片被卷起,一时流转若浮光锦缎,翩跹似缤纷胭脂,飘飘簌簌,落红无数。
黎慕白驻足贪看不止。南风不息,花飞如雨急,把她的眼吹迷。
她疑恐一树花尽,忙仰首定睛眺去,只见叠叠翠华里,花光仍旧千丝千缕,袅袅盈盈,如松散的彩云,如遥远的镜花,如缱绻的幻梦。
幻梦中,蓦地飞来一道清润嗓音,是六出飞花的淡漠击碎了漫天旖旎。
“暗合明开,这花也知时辰,你却不知,是想要饿死本王吗?”
云碎梦消,她视线一转——不知赵曦澄已何时站到了她面前,正面含薄怒瞪着她。董辅立在他身后,一脸憋闷。
“殿下!”她屈身一礼,“早膳奴婢已备好,正要给殿下送去。”
赵曦澄冷冷一哂,转身朝院门行去,黎慕白忙跟上。
“殿下——”董辅亦忙跟上。
“本王的话,向来不说第二遍!”说着,赵曦澄踅进了院子。
董辅在门首拦下黎慕白,尴尬笑道:“请姑娘劝劝殿下罢。殿下刚给我们下了一道钧令,命我等即日起只在驿馆内巡防即可,不必再外出随行护卫了。姑娘你也知道的,上次殿下失踪,我等都快急疯了,幸好上天保佑殿下与你平安归来。而今殿下又严禁我等不得随行护卫,我们可是奉了陛下圣命的,实在不放心殿下他独自外出呐——”
“董辅!”赵曦澄折回至门首,振振衣袖凉凉道,“本王再告诫你一次,你且谨记住了——本王的话向来不说第二遍!今日谅你素日里尽忠职守,念在你还不太了解本王脾性